第151章
离开管委会大楼的李旦并不满意，这一趟其实双方算是明牌了，只不过主动权仍然掌握在唐人手里，而李旦一时间还真就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回到在台南的豪宅，李旦一边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宽松的衣服，一边与刚刚赶来听消息的许心素和李国柱随口说道：“这唐人是吃定了我们，只不过人家仗着如今局势有点有恃无恐，怕是很难要到高价了。”
李国柱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那个孙有财不过是唐人养的一条狗罢了，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无非是几个小家族在背后支持他，最多也就能凑出个几百人的队伍，摆明了就是在恶心人。”
许心素若有所思道：“全台南的人都知道那孙有财是林枫的人，要我说这就是唐人故意做出来的姿态。”
“各家都有豢养私兵的想法，只不过大明那环境士绅们相互约束，没到了礼崩乐坏的地步，谁家也不敢公开豢养私兵而已。”
“如今唐人给了机会，甚至还开放了舟山群岛可以提供流民招募、军队训练，甚至个别小岛还可以打着海盗的旗号公然训练私兵，动心的人可不少呢！”
李旦点了点头：“没想到那几个小家族倒是有魄力，唐人给点口子立刻就能顺杆爬上来，现在好了，估计各个家族都要加入进来了。”
李国柱不屑的说道：“招募流民训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家上万老海狼呢，可不是那些泥腿子队伍能比的。要我说这事也别谈价格了，直接公开投效算了，唐人不是又要当又要立么，那咱们索性来个登报公开宣称投效唐人，我到是想看看唐人会如何反应。”
许心素眼前一亮，随即连连点头道：“好办法，咱们本来是打算用扩招队伍的办法把唐人架起来，逼着唐人不得不给我们一个好的价码。既然唐人不想给高价，那咱们不妨直接把这事公开，到时候唐人可就不能再装傻了。”
李旦很满意李国柱的反应，只是自家队伍终究是他多年积累出来的，要说一点不心疼的送给唐人那也不现实，所以反复犹豫了好一会儿，李旦这才点了点头。
见自家父亲点头，李国柱这才笑着说道：“爹，这档口各家看着孙有财和那几个小家族搞的队伍出来，都在等着下一个领头人呢！咱们家只要动作足够快，搞的声势足够大，未必就不能吸引那些动心的家族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许心素赶忙附和道：“公子所言甚是，我这就去联系那些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家族，这一次咱们来个共进退，无论投效唐人后能不能拿个高价，几个大家族和我们联合，这份实力唐人也不敢在拿捏咱们，到时候无论进退都能更加从容一些。”
看着一脸兴奋的李国柱和跃跃欲试的许心素，李旦终究还是摆了摆手，随即叹了口气道：“事情不能这么做，我们登报公然宣称效忠，那是为了给李家谋取一份前程。看在我们李家的体量和人数的份上，唐人又要借机建立威信，自然会给我们一点好处。”
“可若是联合其他家族共进退，那可就不是去投效唐人了，你们仔细想想，真的那么做了，唐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许心素没有说话，但他那震惊中略显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李国柱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倒是有点语焉不详的咕哝出了一句：“逼宫？”
李旦点了点头：“换做是谁，这般境遇都只会联想到你说的这个词。咱们是要给李家寻求个未来，依托唐人建立的良好局面完整维持李家传承，而不是凭着自身实力去跟唐人抢食，这两种态度可不是一回事。”
许心素点了点头，他刚刚也只是下意识的顺着李国柱的思路说下去而已，当然内心深处也是有那么一丝期待和想法的。
可他毕竟是和李旦一起起家的，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也很清楚自身实力，所以在下一代并不是很出色的情况下，许心素一直谋求的都是富贵养老，而不是再拿家业去折腾。
李旦的提醒是对的，李旦集团看似繁花锦簇，实则内部的危机和问题也只有他和李旦、颜思齐三人最为清楚。
李旦集团本身是海商集团起家，靠的是李旦、许心素、颜思齐三人早期在马尼拉做生意获得了第一桶金。
后来在马尼拉有了一番家业，却没想到西班牙人开始针对大明人，李旦被人家抓到了船上，要不是靠着兄弟们拼命，自身脑子好用，恐怕性命都会留在马尼拉。
逃到平户之后身心俱疲的李旦就很少再离开平户了，兄弟三人靠着买通平户的松浦家族重新做起了海贸生意，这才能慢慢积累起如今的家业。
不说这过程中的心路历程，仅仅是这个海商集团的构成，其实就很难保持长久的凝聚力。
内部成员只有少数是三个老兄弟的班底，大多数都是走倭国这条贸易线附庸过来的小船主，甚至是一些小商人。
指望这群人在海上搏命没有问题，但这些人一旦上了案，说句难听的，比一般的流寇也强不了多少。
这也是舟山一战欧洲海商敢私下嘲笑唐人陆军，李旦集团的颜思齐等人却没有私下嘲笑刘晟那些士兵是软脚虾的真正缘故。
较真起来，颜思齐还真没把握带着手下三千人在陆地上能和刘晟的队伍拼一把，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水手更擅长颠簸的甲板环境和小范围搏杀，真要在平稳的陆地上列阵，这帮人根本就排不出整齐的队形。
除了内部人员成分比较复杂外，李旦集团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内部鱼龙混杂，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个势力安插了眼线。
这些眼线最初来自于那些合作的小海商，后来又增加了倭国松浦家族的人，就连李旦自己身边也有不少从倭国招募来的浪人再给他工作。
生意越做越大，人员构成就越来越复杂，复杂到了李旦三人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亲信也不太敢完全相信的地步，这也是后来郑芝龙能轻易靠着强权获得李旦集团家底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李旦集团有点像十八路诸侯讨董卓，为了一个共同的海贸利益，只要李旦协调做到的好，大家都能尊他一声海主，维持着李旦集团这个牌面。
可一旦利益冲突较大的时候，李旦三人其实也不敢保证真有多少人能够遵从他的号令。
李旦叹了口气道：“招募流民的事情要老颜多上心，国柱你也去舟山给你颜叔父打下手，不要吝啬钱财，唐人既然给了机会，咱们也确实该补充一些人手了。”
李国柱点了点头，他看出了自家老爹的心思，这招募的流民或许在他眼里还算不得什么，但老爹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借机培养自己的班底，身边许心素也没有别样心思，他自然愿意。
目光转向许心素，李旦苦笑道：“老许，去联系报社登报，就说我李旦申请入籍台南，李家4999个青壮愿意追随台南管委会。”
许心素微微一愣，随即立刻点头笑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明儿一早就能见报。”
李国柱本来都要转身离开去安排船只了，去舟山的事情他是知道轻重的，所以即便不舍台南这个花花世界，他还是咬着牙准备按照父亲的安排去舟山走一趟。
可身子才转过去就听到了李旦的安排，一时间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李旦笑道：“你小子又有什么想法？”
李国柱挠了挠头道：“爹啊，这数量还是太惹眼了，人家唐人陆军这次才扩编到5000人名额，您老搞个4999，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么！要我说没必要较真，都知道我们李家实力如何，搞这么个敏感的数字不还是一样要得罪唐人么。”
李旦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许心素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公子，你觉得这般安排目的何在？”
李国柱摇了摇头：“我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目的，除了恶心唐人，似乎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唐人真的按照这个数额给了咱们一个对应的身份，人家能给，未来就能收回去。”
“都知道我们李家的实力，与其故作姿态让唐人多想，倒不如实打实的报上去1万的数额让唐人自己头疼去。亦或者是干脆只报上去3000人的名额，直接给唐人一个台阶，如这般不上不下的卡着，反倒是会让咱们更加尴尬。”
李旦哈哈大笑道：“我儿子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啊！早发现你小子有这脑子，老子早就带着兄弟们自己去拿下琉球了，哪里还用今日这般低声下气的去求唐人。”
许心素也是笑着摇头道：“公子，想多了。这数字就是给唐人看的，一来这是表示我们李家愿意退让，但不是无条件的退让，你们唐人想吃掉我李家，那也要给出匹配的地位才行。二来李家招牌在这东南沿海以及倭国已经竖立了多年，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要是还不端着点架子，怕是下面的人心就会散掉，到时候树倒猢狲散，李家可就真的没有自保的资本了。”
李国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旦，发现后者的脸上确实出现了纠结的表情，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自家父亲最后的坚持。
一方霸主哪怕是走到了末路也会维持一份体面，如果不是为了家业传承，以李旦枭雄之资或许早就自己抹脖子成全名声了，哪里还用这般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