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父子感应(二更)

郑司业趾高气昂地去了萧六郎与小净空所在的课室。

小净空等得困了,已经歪在萧六郎的怀里睡了过去。

郑司业一脚跨进门,看到那犯了重罪的小犯人居然还有心情呼呼大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厉声呵斥。

萧六郎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来!

郑司业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郑司业的声音当即卡在了嗓子眼儿。

萧六郎把小净空放在两条拼起来的板凳上,拿了他的小斗篷给他盖上,之后迈步出了课室。

他合上课室的门。

郑司业才猛地回神,汗毛一炸:“萧六——”

“有话去那边说。”萧六郎淡淡打断他的话,随后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径自往对面的课室去了。

蒙学已经放学了,课室都是空的,萧六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小净空的动静。

小净空睡得香甜,小雏鹰乖乖地窝在他身旁,一人一鸟相互汲取温暖。

孙夫子怕二人打起来,跟着走了进来,可他不敢插话,就那么看看萧六郎,又看看郑司业。

郑司业今儿来这一趟是有着绝对底气的,他挺直腰杆儿道:“萧六郎,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次总不会又是两个孩子撞一块儿的无稽之谈了吧!”

上回是两个孩子都不长眼,这回呢?

有谁逼着他把老鹰那种猛禽带到国子监来了吗?

萧六郎没接郑司业的话,而是神色淡淡地看向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又是假公济私,乱用职权?”

郑司业气了个倒仰:“你怎么说话的?好歹我是司业,是国子监的官员,也是你的夫子!我还没开口训你,你倒是巧舌如簧起来!哼,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像你们这种学生,国子监收不起!”

孙夫子勃然变色。

这次的事说起来确实大错在小净空的身上,不论秦楚煜如何羞辱他,他都不该将猛禽带来国子监,这种行为严重违背了国子监的监规。

但要说因为这个便把他逐出去,实则有些牵强。

而且还不止开除他一个。

萧六郎又犯了什么错呢?

养不教父子过也不是这么整的。

萧六郎并未因郑司业的话而流露出任何害怕,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国子监哪条规定允许你开除学生了?”

在国子监六堂之中,只有犯下科举舞弊、触犯刑法等诸如此类的事故才会被开除。

而蒙学是不能开除的。

只有神童班的考试考不过被分配到普通班。

小净空带猛禽来国子监,是初犯,并未造成人身损伤,依照国子监监规应当记过批评,不能更多了。

所以开除的做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郑司业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国子监的规矩是对付普通人的,可秦楚煜是普通人吗?

他是皇子!

恫吓皇子是死罪!

郑司业冷笑道:“你可知那个孩子是谁?身份说出来能吓死你!他是宫里的皇子!你现在明白你家的孩子犯下何种滔天大罪了吧?我把你俩赶出去是在帮你们啊!不然惩罚轻了,宫里的人不满意,怪罪下来你们就只能掉脑袋!”

萧六郎是乡下来的,郑司业笃定他没见过世面,一定会被自己的话吓唬住。

萧六郎却不屑地嗤了一声:“好,那你就去找陛下来,我们看看陛下会如何定夺这件事。”

郑司业一噎。

这小子咋回事儿啊?这都唬不住?

他能找陛下吗?

倒不是说陛下不会不疼七皇子,而是如果连这点小事他都解决不了,还怎么让陛下放心把国子监交给他?

郑司业嚣张地说道:“呵,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主意已定,今天你们两个必须给我滚出国子监!”

为了他的祭酒大业,他早就想出了万无一失的办法!

萧六郎同意不同意重要么?

自己的除名文书都写好了,国子监的公章也盖上了,只用二人班上的夫子签字画押就够了!

郑司业从袖口掏出了文书,掸了掸,说:“孙夫子,拿笔和印泥来。”

孙夫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

孙夫子去了。

不多时他手中便多了一套墨宝与印泥。

“签字,画押。”郑司业将除名文书递给他。

这一份是小净空的。

孙夫子再度犹豫。

老实说,他很不舍得。

小净空这次皮是皮了点,可大多数情况下是挺乖的,而且他成绩最好,将来的可塑性很高。

谁不喜欢聪明伶俐总考第一的孩子呢?

只是这回惹的是七皇子。

可惜了了哟。

孙夫子硬着头皮签字画押。

签了字,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萧六郎淡道:“孙夫子你想清楚了,你这是助纣为虐,你最好不要后悔。”

孙夫子心里天人交战。

“快写呀!”郑司业催促。

孙夫子咬牙提笔,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刚写完要来画押时,门口突然传来苏公公一声尖细的叫唤:“哎呀侯爷!您可来了!”

侯爷?

郑司业的眉心狠狠一跳,难道是宣平侯吗?

他亲自来国子监了?

郑司业忙扶了扶头顶的官帽,正了正衣襟,走出课室,来到走廊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叩见宣平侯!”

宣平侯看也没看他一眼,问苏公公道:“小七呢?”

苏公公忙指着一间课室道:“在里头,正吃着点心呢。”

还能吃点心,看来是没事。

宣平侯迈步往前走,郑司业却挤破脑袋往他跟前儿凑:“侯爷!伤害七殿下的罪魁祸首,下官已经处置了!这是他们的除名文书!一份已经签字画押了,另一份我马上去办!”

宣平侯蹙眉道:“不是说只有一个孩子吗?”

郑司业邀功道:“他家里的姐夫也在国子监念书,颠倒是非,蛮不讲理,如此品性实在不敢恭维!我一并将他除名了!我们国子监育人为本,坚决不收品行不端的学生!”

宣平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太在意这些拍马屁的套路。

他与苏公公一道去了秦楚煜所在的课室。

秦楚煜哭得嗷嗷的,好不容易才被苏公公用一块羊奶糕哄好了,这会儿吃得正香。

见到宣平侯,他的小胖手就是一抖,手里的羊奶糕都差点吓掉了。

宣平侯看着他,微微地眯了眯眼:“这就是你们说的出了大事?”

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丝儿没少。

两位宫女给他行礼。

秦楚煜最害怕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父皇,另一个就是舅舅宣平侯。

宣平侯从未凶过他,可不知怎的,他见了他就是怕!

他连羊奶糕都不敢吃了,扔给一旁的宫女,站直了小胖身子,规规矩矩地唤道:“舅舅!”

宣平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你尿裤子了?”

秦楚煜脸红地低下头:“已经换、换过了。”

苏公公忙打着圆场笑道:“七殿下还小,是那孩子放了一只鹰来啄七殿下……”

宣平侯斥责:“一只鹰就把你吓成这样,德行!”

秦楚煜的小胖身子抖了抖。

苏公公也噤声了。

宣平侯转身出了课室,回头看下他道:“还不快走?”

秦楚煜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走。

他走得慢吞吞的,眼圈红红的。

宣平侯沉声道:“你还委屈上了?”

秦楚煜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帮我!你还是不是我舅舅了?我今天差点变成七公公——”

宣平侯冷声道:“你还有脸说?被人欺负了不知道欺负回去吗?皇后怎么生了你这种怂蛋玩意儿!”

宣平侯自幼在军营长大,书没念多少,成天和一群糙老爷们儿摸爬滚打,不开口是个优雅斯文人,一开口简直没法儿听。

秦楚煜被骂怂蛋,更委屈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宣平侯:“……”

艹!

最烦小孩子哭!

苏公公吓得肝胆俱颤,赶忙蹲下身去哄他。

秦楚煜越哭越凶:“我不要舅舅了——我要母后——呜呜呜——我要母后——”

宣平侯脑壳儿疼!

“常璟!”

他一声厉喝,常璟从天而降,抓住小胖子秦楚煜飞檐走壁出了国子监。

宣平侯也打算走了。

然而在他路过萧六郎方才所在的那间课室时,不知怎的眉心忽然蹙了一下。

郑司业则是拿着签完字的两份除名文书过来了,气喘吁吁道:“侯爷,您——”

话音说完,宣平侯转过身,将课室的门推开了。

课室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另一面的窗户大敞着,窗外是种满绿竹的院子。

“侯爷您是要找那小子吗?奇怪,刚刚还在这儿的,上哪儿去了?这么快就溜了?”郑司业一脸不解地呢喃。

宣平侯蹙了蹙眉,带上课室的门,神色冰冷地走了。

“侯爷——除名文书您还要过目吗——侯爷——侯爷——”

郑司业的叫唤声与宣平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确定人走了,萧六郎才从几株绿竹后走了出来。

窗台并不高,虽是有些不良于行,倒也能翻进来。

他拄着拐杖朝大门走去。

他刚拉开课室的门,就看见宣平侯如大山一般堵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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