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遇刺的消息并未被封锁,潭州属江南西道管辖,观察使得知,自然不好毫无动静,立即从治所洪州赶来。
潭洲城内草木皆兵,一时之间,家家紧闭门户,生怕被这场骚乱波及。
邓玄籍不过歇息了两天,就强撑着回到了官衙,安排城中搜查、巡逻的一干事宜。
短短几日,巷子里已经来了好几拨人马进行搜检,临街的铺子都被破坏得乱七八槽,好多铺子多日未曾开张。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皇帝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好好呆在京城。”
杨寡妇低声抱怨,官差来得勤,很有些蛮不讲理的。她便带女儿与沈峤住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康济堂的状况稍微好些,那日一时情急被踩踏受伤的病人,有些送到了此处,谭太医一直留在这儿帮忙,三皇子的人搜查时也会客气些。
城门一直关闭,百姓惶惶不安,闹了这一大通,逃走的两人却仍未抓到。
“李大人,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依着原来的计划,先向父皇禀明了。”
三皇子有些恼怒,他设计这场刺杀,本就是自导自演;可最后两人,却是浑水摸鱼进来,真正想要取他性命。
这些超出掌控的变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说那些刺客曾与六弟母家有所接触。”
六皇子向来与太子走得近,他看似针对六皇子,实则是剑指太子。
皇帝虽对太子颇多信任,可对三皇子也是极为宠爱,崔氏在地方上又有兵权。最终登上高位的是哪一位,谁都说不准。
李侍郎微微点头,他有些心绪不宁,那日最后两剑,不像是要杀三皇子,更像是刺向自己。
消息传到京中,崔淑妃得知儿子在潭州遇险,竟是六皇子所为,在帝王宫中哭了一夜。
隔日,李尚书于朝会上请求彻查此事,事关皇子,众臣心中无论有何想法,也不好当场唱反调。
皇帝独坐高台之上,眼光一一扫过这些臣子,又落在几个儿子身上。隔着太远,叫人觑不清神色。
“着令江南西道观察使彻查,大理寺少卿南下协助。”
随着这道圣旨传下去的,还有几道任命。
其中最令人心思浮动的,就是原潭州刺史周同益,治州不力,谪柳州司户。
上州刺史被贬为下州的司户,品级连降不说,更要去瘴疫丛生蛮荒之地,仕途断送不提,只怕生死也难料。
李七郎在宫门不远处候着父亲,听闻今日朝会事宜,笑道:“那周同益是邓相门生,这次圣上如此生气,竟没给邓相一丝情面。”
李尚书瞪了他一眼,上了马车,才呼出一口浊气:“蠢货!这事涉及到皇子之争,如今形势未明,但愿你哥哥没有掺和进去。”
打帘向窗外看了一眼,又道:“如今刺史之位空悬,韩相今日一言未发,可不是他的作风。”
邓相已经称病许久不上朝了,在府中听下属说完朝会上发生的事,坐在灯烛前,将邓玄籍的来信烧得一干二净。
想要在急流之下勇退,毫发无伤,也非容易之事啊。
天使携圣旨快马加鞭赶到潭州,周刺史接旨,并不意外。终于尘埃落定,他反倒心头轻松下来。
他需即刻驰驿赴任,未曾特许他有装束时间,拜别亲友,匆匆之下,难免局促凄惶。
“出门无复部曲随,亲戚相逢不容语。辞成谪尉南海州,受命不得须臾留。”1
对着仓促之间前来送行的三五亲友,周刺史有些热泪盈眶,忍不住吟起诗来。
他不久前还曾幻想过年后离开潭州,同僚相贺的场景,如今知他被贬,官衙中多少人避之不及,担心牵连到自己,来者只有刘通判和邓玄籍两人。
倒是谭太医一家与沈峤前来相送,让他颇为意外。
沈峤将一只木匣交到刺史夫人手上:“这里面是些祛湿除瘴的药囊,匆忙之下只做了一点,里面有谭太医与我写下的方子,也不知是否管用,您到了后可以都试试。”
刺史夫人笑道:“不管有没有用,今日见到你们,就让我心中熨帖不少。”
马车辘辘南下,很快消失在天际。
邓玄籍借复诊之名,和沈峤一同回到康济堂。
见四下无人,沈峤低声道:“你还记得宋将军的妻族李氏吗?他们昨日派人给我递了帖子,邀我去李府为女眷请平安脉。”
沈峤向来很少对他说自己看诊之事,邓玄籍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便道:“你若是不愿,又不好拒绝,我大不了开一场义诊,说你被绊住了便是。”
“……”沈峤满脸无奈地看他,“我为何不去?听说李家小姐要嫁去京中,老太太想要送嫁,顺道在京城修养。我估计她们找我去,就是想看看身体是否可行远路。”
“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去京城的好时机?”
邓玄籍心中一凛,那本账册同样如刺一般在梗他心中,他没想到,沈峤也如此念念不忘。
怕路上信件遗失,他还不曾与祖父写信言明,而他无诏离开潭州,任谁都会起疑。沈峤的确聪明又可信,但若她前去出了意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沈峤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信不过自己,转过身去也带了几分气:“我都已经看过了,你还犹犹豫豫信不过我,这不是已经迟了吗?”
又道:“我是一定要去京中的,不止为了这件事。我也不用带原件,见到你信得过的人,直接默给他看,必然不会泄密。既然你不愿,我就只做自己的事好了!”
见她要走,邓玄籍一把拉住她手臂,又气又是好笑:“合着你早就替我想好了,这是在通知我,而不是和我商量?”
沈峤向后退了一步:“我对县令大人,哪敢用‘通知’一词?”
“那我想和你商量。”邓玄籍幽幽道:“妙福寺中那一箭是何人射出,至今未知。还有那位眼盲的李公子,是岳州恒王妃的亲侄。你一路北上,真的觉得除开账册,就毫无危险吗?”
“所以我才想借李家的势。”
沈峤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语气也软了下来:“邓大人,我是真的想要去京城,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