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不死的黑蛇上

“那是一个先皇时期的传道士的最后一次布道。”

“法律,原始的法律,同态复仇的背后同样是原始的需要,对暴力的需要。

城邦向居民许诺,用优厚的生活与稳定的环境安抚他们——让他们的生命服务于一个人造的目标,驯化他们天性中的征服意志,教他们安心,令他们软弱。

我们的陛下是睿智的。

诸多城邦将有力视为罪恶,将匮乏勇气当作美德,将畏惧死亡看作进步。陛下将撕去他们的遮羞布,让他们思考,让他们反省。

我们人类的血脉里一直流淌着一种渴望,一种对以行为宣泄自身生命力量的渴望。

公平不是天生的,公平是依赖有智慧,有意志的力量去缔造的。

陛下将把他们需要的这一切,被城市带走的这一切,还给他们。

新的目标将被宣布,陛下会重整他们被日常生活与无聊磨平的思维,唤醒他们身体里被僵化的伦理束缚多时的血性。

暴力贯穿我们的躯体,如果我们不让它在我们的身心中自然发芽,我们将变得怨毒,渺小而麻木,也将因此招致自我的毁灭。

常时畏惧的人是可鄙的。

一个人想要活着,就应当被浸没在暴力之中,认清众多道德的虚伪,知晓现下大地的贫瘠。

只有暴力才是真实的,能被感触的。

不是惩罚,不是统治,不是价值的衡量与怀柔的伟伪装饰,我们用拳头和武器告诉他们,我们活着且应当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该活着。

我不责怪皇帝陛下对我判下的处罚,我不识时务的侮蔑了他向民众倾诉的仁慈话语,因他舍不得他的子民轻易遭受剧烈转变的痛楚。

就算这样,我对真理的阐述也不得停止。我必须不断地,不断地赞美必下的真知灼见,我只能呼唤我的诚实,我不能沉默。

事实上,我们不想要所谓正义,也不期盼安宁。

目光短浅,奔走于自身利益的人才会沉湎于安宁。

我们想要的,是动用我们血管里奔涌的暴力,我们这自文明起源处就被启发了的天性。我们奋勇挣扎和胜利的源泉。我们要使用暴力。

一切修饰都只是正当化我们的需求,但这无关紧要。

当我们需要,我们就当直接索求,把修饰留给历史学家和道德卫士吧,他们才需要正当性,我们的生存可比任何理论都更正当。

我们要伤害人,战胜人,毁灭人,如果这对乌萨斯是场灾难,那我们就应当把灾难带给别人,带给乌萨斯之外的人。

如果他们不强健,他们就该被消灭,有的人比其他人更适合生存,也更适合成就。

软弱就是邪恶,强大就是崇高。我们的法律理当建立在健全市民的身心需求之上,我们的国家不该服务于驱虫,也不该喂养更多病患。

愿我所鄙夷的这些狭隘的,贪图安逸的臣民在审判后永居血湖,愿陛下带领乌萨斯走向永远的繁荣。”

夜陌雅绘声绘色的重现了那一次布道,异端的君主传道士在被乌萨斯皇帝判处绞刑后,走上绞架前的最后一次布道。

“……”

科西切沉默了一下。

“看来你比较喜欢阅读历史典籍,连这样与你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知道。”

“确实,多看看书,不管什么方面的,总会有用。”

灯光不知何时黯淡了下来,夜陌雅与科西切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两人对坐着,陷入长久的沉默。

“科西切先生,不得不说,您确实是一个富有学识,洞察人心,充满城府,诡计多端的人,或者说很难称作人,更是一个超人。”

科西切听到夜陌雅这样说,倒是来了些许兴致。

“我还以为你会如何贬低我,毕竟你们姐妹可确实不是很喜欢我。”

“不,我又怎会否认一个究极的智者?您的学识,智慧,力量是确实存在的,我自然不会吝惜赞扬。但是,这也不仅仅是科西切的学识,智慧,力量,对么?”

“……”

一道惊雷划过,短暂的照亮了夜陌雅与科西切的面孔。

一条毒蛇。

“我到是很意外,你会这样说。既然你对我也有所了解,自然知道,我寿命确实悠久。”

灯光熄灭了。

“我指的又怎会是如此肤浅的表现呢?伟大的乌萨斯的恶神,不死的黑蛇阁下。”

法术的波动转瞬即逝,两人在黑暗中完成了一次源石技艺的较量。

“……这可确实让我感到意外了。”

“其实,先生。那位传道士的布道就是您所想吧?他是您的手中棋?还是您所化身的意志?”

“这不重要。不过,你说的也对。”

科西切调整了一下坐姿,低沉的吟唱起来。

“众多生命在我面前消散,我因此伤悲,却只得前行。因我知晓我所服务的伟大国度,渴求鲜血,渴求死亡,渴求谦卑。

它先消失,而后得重现;它先崩解,而后得重建;他先暴卒,而后得重生。

我行过盐碱的平原,流血的山壑,也不曾遭害。

因他的剑,他的疆土,他的仆臣,都拱卫我。

乌萨斯正在受苦。

这片大地上正因众人短视而痛苦的人民。

你认为我是乌萨斯的恶神?你挑选这个故事,是认为我只带来暴力?

你又怎么清楚我们对一片土地的热爱能有多深沉?”

科西切的语调高昂起来。

“那些为了这个国家奋战的战士,那些在战场上抛下热血的人,无论他们把谁当做敌人,我都爱他们!

你曾与那只温迪戈接触,他们毫无疑问是背叛了乌萨斯,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把生命交给了他们的信仰,哪怕他们因为偏见和短视一时反对乌萨斯也无妨。

因为这片土地始终爱着他们。

而那些满脑肥肠的达官贵人,嘲笑着奉献者和牺牲者的市民百姓。我也爱他们。

我对他们的爱不会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有意思减少!因为爱是相同的,是等价的,是普通的。

那些没被矿石病感染,却为感染者而战的人。哪些被矿石病感染却不肯就此作罢的人,我都爱他们!

他们追逐生命的样子,比那些无所事事的虚度人生的废物,要强上千万倍。”

科西切回归平静。

“但我爱着乌萨斯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是强壮还是孱弱,是仁慈还是暴虐,是节制还是贪婪。

对于乌萨斯来说,生命都是相同的,我们都是乌萨斯的沙粒。

有些人天生值得活的更好,但他们不能,他们也不会这么选。因为命运是盲目的,他们应该要遭受到这些没有理由的折磨。

这令他们茁壮成长。

有些人必须受到惩罚,但他们不能。因为他们的生命依然重要。只有他们活着,才能让河流流动,让事物迁移,让规划实施。直至他们被溺死,直至伟大被重新铸就。

我爱他们所有人。不因来处,不因作为,不因身份,不因人格。

我爱着这片土地的所有人。

千年来一直如此。

你认为我是什么?我的爱超越愚人的认知,于是愚人称我为恶神。”

夜陌雅没有回话,她就这么看着科西切,不,是不死的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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