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被闻钊的话弄得一怔,不由想起当初自己为了尽快辞职编出这么个理由时,闻钊反问的那句‘你瞧我怎么样’,当时只觉这人是在开玩笑,现在想来,这人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调侃他。
想到此,夏歧不免觉得耳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惯以调侃他为乐趣,就想看自己被他说得窘迫的样子。
真是个坏孩子。
“你没因为这张嘴被人揍过吗?”夏歧板着脸,透着明显的不爽,可微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因为闻钊这句调侃而生出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没有。”闻钊的视线扫过对方颊边浅淡的红霞,笑道,“太帅了,没人舍得。”
夏歧握了握拳,咬牙道:“……我可能要当这第一人了!”
闻钊低笑出声,抬起左手在他握紧的拳头上拍了拍,“还紧张么?”
夏歧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还有些紧绷的身神经,被闻钊这么一打岔,倒松快了不少。
所以,他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好吧,虽然嘴欠了点,但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你不是说就一些亲朋吗?”夏歧转移话题道,“怎么搞得这么隆重,这地毯铺得不像订婚,倒像结婚。”
“你就当作是种重视吧。”闻钊淡淡道。
夏歧想问,既然家里如此重视,那你为什么不找个心仪的姑娘,而是花钱雇一个。不过,话到嘴边又被夏歧咽了回去,他们俩的关系,远不到聊这种隐私的程度。
两人走到门廊下,佣人替他们将门打开,夏歧轻挽着闻钊的胳膊,两人缓步往里走。
大厅里已有不少客人,闻砚山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正与人寒暄,听佣人喊一句‘小少爷到了’,便笑盈盈地转过头来。
原以为穿成这样,订婚宴定是如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奢华盛大、觥筹交错,夏歧看着大厅内围坐在一处的寥寥几人,这才真切的感受到闻钊口中的‘没多少人’是真的没多少人。
闻砚山拄着拐,着一身大红唐装,略显病态的脸上堆满笑意,他朝闻钊和夏歧招了招手,“快来。”
闻钊脸上已经挂上平日的招牌微笑,他带着夏歧缓步往前走,一边歪头小声说,“记得叫人。”
本来没几个人,夏歧也就没先前那么紧张了,不料被闻钊这么一提醒,刚刚消下去的紧张感又密密麻麻爬了上来。
他性子冷淡不喜社交,家里就他和老爸二人,逢年过节都没多大阵仗,更别说这样的场合了,越走近几人,内心排斥的感觉就越明显。
待近到跟前,夏歧环视一圈,发现一圈人里,就闻砚山的脸能跟闻钊给的资料对上,其余没一个出现在资料上过。
闻钊说的叫人,叫谁,自然不用多说。
比起夏歧的不自在,闻钊显得自然许多,他右手被夏歧挽着,左手随意插在西装裤袋里,走到近前后,朗声叫了声爸。
闻砚山似愣了两秒,而后脸上笑容更盛,他嗯了声,视线从闻钊脸上移到了夏歧脸上。
夏歧尴尬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僵硬的挤出微笑,启唇道:“爸。”
闻砚山这次愣得比刚刚闻钊叫那声还要久,夏歧以为自己嗓子太粗引得闻砚山怀疑了,他下意识看向闻钊,神情着带着几分慌乱。
而反观闻钊,刚刚还插在裤袋里的手不知何时抵在了唇边,此时正睨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夏歧:“……”
而闻砚山的表情已经从呆愣到惊愕再到喜悦,转化了三个阶段。
他颤巍巍地抓着夏歧的手,乐呵呵的‘哎’了声,夏歧不明所以的被他抓着,他没被陌生人这么触碰过,很不习惯,但碍于这人是闻钊的父亲,且他们两人当下正扮演的关系,他强忍着没有将手抽出。
“真懂事。”闻砚山笑盈盈地夸道,随后又看向一旁的闻钊,语气有些责备,“比你懂事多了。”
闻钊嗯了声,唇边笑意不减。
正当夏歧云里雾里之时,闻砚山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
夏歧一愣,下意识就抬手拒绝,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旁的闻钊慢悠悠地说,“收着吧,都叫爸了。”
夏歧:“……”
他终于知道这人刚刚为什么笑成那样了!
显然,他以往带夏晗回来,夏晗对闻砚山的称呼并不是他刚叫的那个。
想到自己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多大的洋相,夏歧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拉上闻钊这个罪魁祸首一起,埋了算了。
他既羞愤又尴尬,一张冷脸憋得通红,连着耳朵尖都坠着抹红。
他从没遭遇过这样的场景,一时有些不知如此自处。
“本来也是该这么叫的。”闻砚山却高兴得紧,他见夏歧不收,硬将红包往他手心里塞,说,“好孩子,收着吧。”
夏歧这会儿脑袋嗡嗡的,思绪像密密麻麻的网,乱得不成样子,他从没这么窘迫过。
偏巧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宾客还不嫌事大,笑闹道,“小钊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小姑娘长得漂亮嘴也甜,老闻好福气啊。”
“郎才女貌,真般配呀。”
夏歧:“……”
他嗔怪地偏头瞪了闻钊一眼,心里恨不得将这人给撕了。心说这人不止嘴坏,心眼也坏,光让他叫人,也不说叫什么,害他稀里糊涂跟了风,然后便丢了人。
闻钊平日里跟夏歧相处,不知他是本就性子偏冷,还是为了扮演出夏晗与人疏离的感觉故意为之,总之,不是很好接近。
可是当下,他红着脸瞪自己的样子,倒是与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垂至锁骨的黑发与颊边的绯红相照应,对比强烈。
闻钊竟看得呆了几秒,平静如水的胸腔内不自觉泛起丝缕波澜,算不上激进澎湃,只轻柔地冲击着心尖儿,像羽毛抚过面颊,挠过掌心,留下些许难以言喻的瘙痒,谈不上舒服,但又不自觉令人生出愉悦。
夏歧却没心思去分析闻钊的面部表情,他将挽在对方胳膊间的手往回抽了抽,而后在众人的视野盲区下狠狠揪了闻钊一把,偏头凑近他,小声问,“怎么办?”
夏歧这一下力道不小,闻钊被揪得‘嘶’了声,刚才那点儿旖旎心思瞬间飘得无影无踪。
闻砚山离二人不过半步之遥,自然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不悦地瞟向闻钊,而后道,“问他做什么,这是爸爸给你的见面礼,你好好收着。”说罢拍拍夏歧瘦长的胳膊,笑着压低声音,“别给他花。”
夏歧:“……”
闻钊已然恢复冷静,他附和道,“收着吧。”
夏歧不确定的看了他一眼,见闻钊又点了点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红包。
红包薄薄的,捻在手心毫无份量,夏歧怀疑这老人家是不是忘记往里放钱了。不过没钱更好,他收得也没那么大负担。
闻砚山见人把红包收了,脸上重新堆满笑意,挨个儿给他介绍刚刚那几个取笑过他的人都是谁。
一圈下来,除了有个堂叔,其余都是闻砚山公司的领导级人物,夏歧只敷衍地叫了人便安静地呆在一边当个尽职的花瓶。
倒是闻钊,跟明显比他大了一两轮的人也能侃侃而谈,夏歧想到这人刚跟自己接触时也是姐姐前姐姐后的,心下羡慕对方的社交能力时又不免觉得有些虚伪。
正相谈甚欢时,紧闭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着一身白色竖腰西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齐耳的短发被打上发腊后齐齐梳至脑后,耳下垂着两颗硕大的蓝色宝石,精致妆容的脸上毫无喜色,但那张脸还是与资料上的照片重合了。
夏歧认出来,这是闻钊同父异母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