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晌,隋御一行人翻过大兴山,终回到锦县境内。他们在东野那边一直都比较顺利,并没有和赤虎邑的人狭路相逢。
范星舒等家将们走在前头,隋御则在后面拉扯着凤染。他本想和来时一样背起她,可凤染死活不同意。有范星舒和臧定思在旁,她觉得太窘了。
隋御瞧她身子还成,加之回来也不赶时间,便依了她,还时不时给他鼓励打气。
“回府后,我得多吃点肉。”凤染搭着隋御的臂腕迈下一步,“下山比上山难哟~我这两条腿抖得不行。”
“娘子已经很棒了。”隋御凤眸中浸着笑意,夸赞道。
隋御只顾着凤染,凤染只顾着脚下,他俩谁都没瞅向前方,毕竟山麓下就是建晟侯府,是以放松了警惕。直到康镇带一队人把他们团团围住,隋御等才恍然发现。
康镇扶刀走上前,范星舒忙嬉皮笑脸地迎上来,却被康镇一把扒拉到一边去。
隋御一面搀扶着气喘吁吁的凤染,一手尴尬地搔搔额角,勾唇轻笑说:“康将军何故这么兴师动众?”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把这边界线守得跟铁桶似的,稍微放松点警惕,就被侯爷钻了空子?”
康镇面露不虞,他不在意隋御过东野那边做什么去了,他就是生气隋御居然瞒着自己。
“来,跟我回府上,我慢慢讲与你知晓。”隋御难得放低姿态,劝慰道。
“不必。”康镇一身凛然正气,把头颅昂得老高。
凤染用手掌扇了扇风,宜然笑说:“金华酒、荷叶酒、杜康和屠苏,啊,对了,还有米酒和烧刀子,这些酒府上全都有。康将军就不想尝一尝?”
“知道夫人现下在锦县上的营生越做越大。”康镇偷偷吞咽了下口水,嘴硬道。
凤染手肘戳了戳隋御,示意他再趋奉两言。隋御方放开凤染,一拳打在康镇的胸膛上,道:“跟我回去,我今儿高兴想跟你练练。”
康镇两眼闪过一道光,不再啰嗦,一边遣副将把队伍散开,一边跟在隋御身后屁颠屁颠地回往侯府。
凤染不禁感叹,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呐!
昨晚,郭林再次败给宁梧,还被她刺了一刀。幸而伤口不深,但他挂彩迎人进府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郭林本来还挺自豪的,觉得这是拜宁梧所赐。然而当他看到康镇跟主子一起迈进府中时,脸色登时耷拉下来。
康镇故意诮讽道:“就说我已带人上了山,也没瞧见郭将派人支会侯爷一声。原是受了伤,顾及不上了呀?”
郭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旋即退避到一旁去。
凤染瞧出郭林挂在腰侧的长刀,正是她替宁梧买下的那柄,心下已犯起嘀咕。她瞅了瞅垂首不语的宁梧,低声质问:“是你把郭林给弄伤了?”
宁梧双颊驼红,气急败坏地说:“他大晚上的非要来跟我切磋,我没忍住,给他点教训。”
“你不把刀送给人家,人家干啥过来招惹你?”
“夫人~”
凤染没再深究,在宁梧感情问题上,她不愿过多干涉。不然再让对方以为,她是忌惮宁梧对隋御还有意思才出此下策,好赶紧为她许配夫婿,断了她曾经那些念想。
宁梧嘴上硬气身体却诚实,这两日趁着凤染不在家,和郭林没少接触。她清楚自己的内心,却总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她总忧愁这短暂的幸福之后,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隋御把康镇领走,间接阻断了他和宁梧言语的机会。他朝郭林挑眉,似乎在说:“郭呆子啊,这是本侯能为你做的最大努力了。”
可郭林压根就没理解明白,仍咬牙切齿地瞪着康镇,假想康镇能随时把宁梧从他身边抢走。
离府不过几日,便囤积不少事宜。凤染沐浴更衣后,回到西正房明间里。邓媳妇儿、芸儿等已准备好同她汇报。
凤染认真听了会,端起茶盏呷口浓茶,说:“李老头他们速度挺快的啊,一会儿带我去府后瞧瞧。夏家那边的庄子派谁过去了?”
“是大壮。”邓媳妇儿细细说道,“从招人到种地,全是大壮在那边打理。金生隔几日过去一趟,目下还很顺当。”
“酒坊和生药铺呢?”
“月盈早已送来,常五和他那娘子都是放心的人。”芸儿接着道,“吴夫人、吴家大姐那两份我也差人送了过去。余下几间铺子的股利,吴夫人也派人给咱们送了来。账都在这,夫人过过目吧?”
凤染没有翻开,只道:“说了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丁易的消息?”
“额……”几人瞅向水生,水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答。
“哪里出了岔子?”凤染直截了当道。
水生躬身说:“夫人,盐场已在靠海那边逐步建立起来,有康将军和苗大人加持,进展的都挺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二月就能出成果。”
“才至春天,又是初始阶段,心急不得。”凤染像是在自我安慰。
“夫人说的是。”水生应和道。
凤染猛然抬眸盯紧水生,他不敢再耽搁,急忙说:“是王家那边出了问题。他们家那条盐路突然中断了。”
“怎么说?”
“盛州那边的大盐商突然不再与王家继续合作,王家被打得一蹶不振。虽然于咱们来说暂且没啥影响,可以后要走出去就难了。”
“知道给的什么理由么?”
水生摇头,道:“王家人自己都很懵然,不若夫人去探探知县夫人的口风?”
“光在锦县自给自足怎么能行?盛州挨着三四个州,都在内陆,这么大的市场说断就断?让丁易给我把控好食盐质量,可以产量缓慢,不许在质量上出现半点岔子!”
晚夕,隋御在卧房内沐浴。去东野的这几日没有条件,回府又和康镇摔打出一身臭汗。凤染坐在雾气缭绕的浴桶旁,往水中撒着早先晒干的玫瑰花瓣。
“我又不是女人。”隋御皱眉拨开,半湿不湿的长发拢在脑后,虬结的双臂搭在浴桶边缘。
“可你臭啊。”凤染说着,又往水里撒下几瓣。
隋御长指点在水面上,稍一用力便将水珠弹到凤染的眼睛里,惹得她直把所有花瓣都撒在他身上。
隋御陡然站起身,让凤染看了个精光。她偏头,羞赧地道:“勾引我,不守夫道。”
隋御把她拉住,连人带衣服一起按回浴桶里。
“你,你……我早先洗过了,我才涂好伤药……”
隋御扳住她的下巴亲上去,良久后,才说:“看在我这么卖力勾引娘子的份上,咱俩一起洗吧。”
“我还有的选么?”凤染褪去衣衫鞋袜,“康镇安抚好了没?”
“走的时候还有点生气,地道带他转了一圈,跟他说了开垦阜郡的事,还有我是半个东野人的事实。至于凌恬儿就藏在咱们这儿,我忍住没说。”
“你悠着点,如今不是怕他知道,是担心他消化不了。”
“这段时间侯府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他都看在眼里。他就是没料到,我的胃口远比他想象的大得多。最主要我还不跟他坦白,这么大个男人,酸楚起来……”隋御啧啧了几声。
“还不是看重你。”
“对了,雒都欠边军那一半军粮还没着落。我打算过两日和康镇一起再去趟盛州。”
“去给盛州知州施压?”
“我痊愈的消息早已传开,这次索性就这么示人。一来替康镇解忧,二来我还是要渐渐许延。”
“侯爷啊,你这是在探雒都的底线。”凤染枕着胳膊趴在浴桶边缘,“封赏给了,却还没下一步动作。”
“什么都瞒不过娘子。我始终没觉得东野情况棘手,真正令人担忧的仍是雒都。按理说,那边该出点什么招数镇压我一下。”
“我跟你们一块去。”凤染打定主意,道。
隋御凤眸微敛,用胸膛覆在她背脊上,说:“我不是去玩儿。”
“王家原有的贩盐路子断了,我要这条路,我得想法子把它接上。”
“哎,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隋御把脸皮儿在她背后蹭了蹭,“非这么做不可?”
“若几个州都由咱们供给食盐,你觉得你在锦县,甚至在整个盛州站得稳不稳?”
夫妻二人休整两日,期间凤染将侯卿尘让她捎回来的石头手链,送到凌恬儿手上。凌恬儿爱不释手,高兴的不得了。
“尘哥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
凌恬儿像是预感到一样,说:“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很想他。”
凤染伸手抚了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这两日吐得还厉害么?我给你开的方子管用不?”
“管用,管用。”凌恬儿将石头手链戴到手腕上,“凤染,你带我出去一次吧。我一定听你的话,在府上都快要憋死了。”
凤染见她怪可怜的,只好勉强答应。次日,让宁梧替她易容半天,又做好各项保护措施,一行人方乘马车离开府邸。
隋御在门口踅步半日,他不担心凌恬儿的安危,他只担心侯卿尘的孩子。可他根本不敢在凤染面前说一个字儿,思来想去,又派范星舒和郭林一起在后面尾随。
凤染一行人照旧来到朝晖街,凌恬儿慢吞吞地走在街市里,终于感受到烟火气息。好巧不巧,却与吴家大姐在路上碰见。许是生养过的女人有经验,她马上判断出凤染身旁的女子有了身孕。
“这位是……”吴家大姐瞧凤染身后几人都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心下已猜到几分。
凤染凝身蹙眉,说:“她,她……”
“是侯爷何时纳的贵妾?瞧着得有几月身孕了吧?”
吴家大姐异常同情地看向凤染,男人啊就是这么喜新厌旧。正儿八经的侯爷夫人在外日日奔波,那才痊愈的侯爷就搞大了狐媚子的肚子!
一众人全部愣怔住了,凌恬儿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凤染把心一横,说:“还是大姐眼睛毒,一眼就被你识破。刚过门的,得宠,要出来散心,我这不得陪着嘛?”
不远处的范星舒和郭林面面相觑,孩子还能随便安排啊?之前已有一个隋器,如今又来一个?
靠在铁匠铺门口的栾君赫也听见凤染所言,他抱臂叹息,什么混账侯爷宠妾灭妻?放着这么个风华佳人不珍惜,简直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