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钱医生未有多疑,提醒道,“by the way,回头身体检查报告出来,记得转发一份给我。”
“知道。”
陈济云带上房门,把私家医生送出院外,又回到书房,与哥哥盯着眼前静止的手机,面面相觑。
确认过父亲目前无大碍,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将钱款汇入对方提供的私人账户。
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局面彻底陷入被动。
陈济云拉开椅子坐下。
“还没有消息?”
“没有。龙警司那边有什么说法?”
“他们通过银行系统查到部分钱款已经被人支取,等爸爸平安归来,就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请求泰国方面冻结存款。”
“这帮差佬。”陈济路咬牙切齿,“查案查什么案,不去想点办法救人,只知道关注钱的去向。”
“所以钱他们已经拿到,人却迟迟不放回来。”
陈济云害怕地问,“会不会,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报警……”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之下第一时间看出对方想法。
他们很可能要面临最坏最坏的结果,人财两空。
“陈淮柯干的好事!”陈济路一拳砸在桌面上,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陈济云同样烦躁,抓起桌上的一包烟正欲走出去,一起身看到二陈太出现在门边,已经不知站了多久。
陈济云一惊:“……妈,你醒了?”
二陈太满脸憔悴,恍恍惚惚地迈进来,手背上胡乱拔掉的针眼沁出血珠,染出点点刺目猩红。
两个儿子欲扶她坐下,又被情绪激动地甩开。
“我不可以休息,淮桥还需要我。”
“妈,别担心,钱已经如数汇出去。”
“是吗。”二陈太挣脱的动作停了停,眼神幽幽,“人呢?回来了吗?”
不知道妈妈在门外听到多少,陈济路硬着头皮答:“快了。”
静止的僵持下,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气氛。
二陈太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扑向手机,跑到家里信号最强的区域接听。
“你好啊,二陈太。”
足额赎金拿到,绑匪的心情不错,惬意地哼起小调。
二陈太竭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把拳头捏紧:“钱应该已经到账,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放我先生一条生路。”
“不要着急。”绑匪慢悠悠的,“钱呢,需要几天时间转手,在没有真正落袋前,你先生还不能回家。”
这样突然流入账户的巨额资金,极容易被反洗钱的刑警锁定,因此支取的方式必须小心谨慎。绑匪还需通过特殊渠道对赃款进行洗白,才能将资金顺利转移至海外。
绑匪道:“放心,二陈总可是我们的贵客,一定会招待周全。”
二陈太的心凉下半截,只能尽力讨好求情。
“我理解你们的谨慎,但马上就到八月十五,只希望诸位朋友成全我们,让一个家庭团圆。”
绑匪愉快道:“早听说两位伉俪情深,我们虽然刀口舔血,但也是有情有义的,你们配合,我们自然也爽快。”
“等着吧。”最后,绑匪撂下这一句。
没有承诺确切归期,即使有,也未必可信。
二陈太只容许自己消极了几秒,立刻撑起精神,转身向外走。
“去拿车钥匙,我要出门。”
“另外马上联络警局撤案,不要再追查赎金去向。”
束手以待的时间无限熬人。
陈家上下早乱作一锅粥,对外却还要粉饰太平。连带陈棠苑也被叫去参与公开活动,配合着营造岁月静好的画面。
马赛仍在休赛期,下一季开跑还要等到九月,能让陈家人集体出动的场合不多。这次活动,是为集团旗下基金会资助的社会福利机构进行剪彩。
仪式结束后,一家人转向附近餐厅吃午餐。
这是意外发生之后,家族成员头一次聚集在一起。陈棠苑早就等不及要将庄律森正式摆上台面,没有随父母同车前往,比大部队晚到几刻,领着人大方露面。
陈棠苑顺着圆桌环视一圈,挽紧庄律森的手臂。
“要同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庄律森。”说是介绍,语气更趋向不容置疑的知会。
对于这位不算意外的来客,在场没人有精力展露出太多情绪,陈济云率先站起来,拉开身边的空位。
“欢迎欢迎,坐这边吧。”
陈济千同时起身道:“人齐了,我去通知经理起菜。”
出门时路过庄律森身后,也熟稔地碰了碰他的肩,算是打过招呼。
一顿外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家宴,却因为两位家庭成员的意外缺席而气氛压抑。
桌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肴寂寞地转着,所有人都没什么胃口。媒体镜头前伪装的笑容悉数垮下,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言。
被这样凝重的氛围影响,陈棠苑双手探到桌下,一言不发地揪着庄律森的手指,动作也变得烦躁。
直到大舅舅掐着时间第一个提出离席。
“时间也差不多,我下午还有点事。”他朝小舅舅投去一眼,“顺路一起回总部?”
“也好。”小舅舅用餐巾擦了擦手,忙不迭响应。
想到父亲还身陷险境,生死未卜,他的亲兄弟却已毫不避忌地打起其他算盘,陈济云将汤勺砸进瓷碗里,发出刺耳的脆响。
陈济云将整副餐具往前一推,讥讽道:“怎么,帮迅良百货找到买家了?”
大舅舅面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陈济云索性当着全家人的面揭底。
“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场,不如公开讲讲你的计划,譬如暗中拆卖资产,抛售迅良百货。”
“如今传统百货业越来越艰难,集团打算缩减零售方面的业务运营,老太太早就看过方案,并非由我一个人做主。”
陈济云又问:“那么利用集团产业向私营公司输送利益,暗中为自己牟利呢?行政总裁以权谋私,如何向股东交代。”
“有证据就去举报,或者干脆召开股东大会申请罢免我。”大舅舅保持心平气和,“你爱怎么发疯由你,但我没时间奉陪。”
“难道是我听错消息,陈总下午没有约哪位银行家见面?”
“现下集团现金流紧张,我请几个banker帮忙跟进下一期的放款进度,有什么问题?”
“倘若不提早准备,万一有人趁机狙击股价,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再退一步讲,那些歹徒收了赎金不放人,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坦白讲,当初就不该顺着绑匪,任他们随意开价。让这些人认为我们给钱爽快,保不齐会继续利用人质进行敲诈勒索。”
陈济路也听不下去,噌地站起身:“陈淮柯,你讲的是人话?赎金是你筹齐的吗。”
“怎么又为这些事吵起来。”小舅舅打起圆场。
“大哥的职责是维持集团上下稳定,要考虑多方面也正常。无论如何,大家都有共识,救人是第一位,钱可以再赚。”
顿了顿,他目光转向二舅妈:“阿嫂,你说是吧?”
二舅妈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桌面的手机上,半晌,才出声喝道:“你们两个,坐下。”
陈济路阴沉着脸坐回去,陈济云却气不过,抢在大舅舅前方摔门而出。
“什么兄友弟恭,老太太一住院,你们连装都不想装了。”
一场聚餐最终不欢而散。
直到离开餐厅坐进车里,陈棠苑的心情还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我也不相信外婆会同意卖掉迅良百货。”陈棠苑抬头去看庄律森,想要从他这里收获些认同。
“外公过去常说,百货业就是我们陈家的根基,甚至许多老员工从旺角的第一间分店跟到现在,在公司里做了大半辈子,如果业务被出售,他们要怎么办。”
她的目光倦倦,身影在户外盈薄的光线下,有种飘摇的脆弱感。
过去被保护得太好,如今真实世界的帷幕不过是徐徐向她掀启一角,她只无意间窥见其中一小部分,就已经觉得很失望。
想想当初,她还自豪地表示自己家还算和谐辑睦,没有太多大家族的糟心事。
结果头一回领着庄律森出席家宴,就看到家里人针锋相对,吵到快要打起来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今后恐怕只多不少,横竖有点丢人。
庄律森挨近她身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下巴的弧度。
不希望她为这些事情忧心,又不知如何安抚。许多安慰的言辞在嘴边转过一圈,又觉得不合时宜。
陈棠苑需要的也只是陪伴。倚着他默默矫情了一会,吸了吸鼻子,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去看看外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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