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了众人的视线,柳莨轻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脚踝疼得厉害,伸手想要扶住墙,慢慢往回走。
结果,她刚抬起手,旁边便一闪身多了一个人。
“十一,你怎么在这里?吃过晚膳了吗?”柳莨一愣,转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十一,戒备的状态便放下了,笑着开口问道。
十一却立在原处,唇瓣被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皱着,显然心情很差。
“怎么了?”
柳莨被弄得有些紧张,语气也带出些小心来。
十一的视线落在柳莨身上,眼眶竟有些红。不过,借着月色,倒是看不清楚。
柳莨也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只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十一定定地望着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疼。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如此狼狈的时候,头上的簪子少了一个,有几缕头发垂落下来,裙子上几处都沾了泥土,左边的胳膊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沾染嫣红的血迹。
十一见过无数狼狈的人,各种各样的。有的人当时的状态,常人看一眼便能吓得几夜睡不着觉。而那些人,甚至不能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就是看,也就是当个物件。
但是!
‘狼狈’这个词,出现在柳莨身上的时候,他却完全不能接受,一丝一毫都不行!
十一看着她胳膊上的血迹,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跳动一下,都疼得快裂开。
伤口,怎么能出现在她身上?!
怎么可以!
“十一,没事吧。”
柳莨见他一直不说话,也有些慌,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她的脚左右动了一下,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这声音却像是把十一突然唤醒了,灵魂回体,他抿抿唇,转身在柳莨面前蹲下。
“是,是要背我吗?”
柳莨愣了一下,带了几分惊喜,开口询问。
“你腿受伤了。”
十一的声音很低,还透着几分喑哑。
“好啊,那麻烦你了。”
柳莨听他话里的关心,眼中的笑意更浓,开心地接受了这个难得的福利,小心地趴到十一的背上。
十一的手拘谨地扶着她的腿弯,尽量减少两人间的触碰,生怕自己不经意的动作,轻薄了柳莨。
而趴在他背上的柳莨,却是完全相反的状态。她伸手环住十一的脖子,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小兴奋。
虽然受伤的理由很丢人,但是受伤有这种好处的话,她愿意崴脚十次!
“我会不会很重?”
她将声音中的雀跃藏了藏,伪装出平静的语气,小声问道。
“没有。”
十一小心地背着她,脚下的步子很稳,声音似乎更哑了几分,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
回到房间的路并不远,柳莨见到了房间的门前,低头将手圈得更紧,想要多赖一会儿。
但,十一把她送到床前时,她还是怂了,乖乖地坐到床上,松开了手。
“我去找大夫。”
十一的视线扫过她衣服上的血迹,唇瓣抿得更紧,扔下几个字,身影一掠,便消失在屋里。
柳莨正想要说不用,一抬头十一已经消失在了屋里。
那轻功真是出神入化了。
一想到轻功,她又觉得牙疼。小师弟的轻功似乎太厉害了一些,她拼了老命都追不上,结果还摔了。幸好,当时酒坛子在小师弟手里,不然这酒也就交代了。
柳莨这边胡思乱想着,十一已经一路轻功到了医馆。他身上还穿着侍卫服,一脸的冰霜,迈步进去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往旁边躲。
死士是一把刀,一柄剑,一个沾着血的武器。即使换下了夜行衣,穿上常人的衣服,却仍然走不进人群里。
十一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视线,他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后抓了一个人:“女医那?”
他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杀气,拧着眉的时候,普通人站在他面前都忍不住胆寒。
“就……您,这……在,就……”
被抓住的小伙计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吓得脸都白了。
“我,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女医从侧屋出来,倒是还显得比较镇定。
她仔细看了看十一的长相,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所以应该就不是寻仇。并且,她半生行医,并没有什么仇家。
“医术如何?”
十一松开哆哆嗦嗦的活计,闪身便出现在女医面前。他的这一手轻功,吓得屋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只是一个小镇,住着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医馆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而女医就这么一个。
“自……自然是可以的……”
女医下意识往后错了一步,回答得有些结巴。她被十一的气势镇住,也不由紧张起来,只半刻额头便见了汗。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十一皱了眉,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磕磕巴巴听着一点都没有底气。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医馆,眉头皱得更深。
他右手手腕一转,掌中便出一把匕首,刀刃寒光闪动,看得人胆寒。
那匕首离她不过一丈远,女医瞳孔骤缩,差点尖叫出声来。
下一刻,那匕首便见了血。却不是刺向女医,而后反手划向自己的胳膊。
十一常年随身的匕首,是常常打磨的,刀锋极锐。只一下,血便涌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吓得说不出来话时。
十一仍是一脸冷峻,似乎也感觉不到疼,只是眉头皱了皱,动动嘴唇,冷冷地扔出一个字来:“治。”
女医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面前便出现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
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瞬间染红了袖子,顺着衣角滴到地上。
见女医半天没有反应,十一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镇上只有这个一个女医,如果不行的话,只能去旁边的镇了。但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时辰,她身上的伤……
就在十一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凌厉的时候,女医终于醒过神来,赶忙抱了医箱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伤口。
十一就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带着审视的意味,认真地考察她的医术。从清理伤口、上药、到最后包扎好,他的眼神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流血不止的,并不是他的手。
伤口处理好了,十一抬起手,又仔细地看了下最后的包扎,皱皱眉仍是不满意。
但是,柳莨还在客栈等着,已经不能再拖了。
“跟我走。”
十一扔下一句话,拽过医箱,直接把女医扛到肩上,轻功一闪便人消失了。
医馆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大夫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那张桌子上出现了两锭银子。
一路把女医扛到客栈,女医的脸都白了,捂着胸口直想吐。也幸好她的岁数不大,还不到三十岁,要是换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夫,就这么一趟都能晃晕了。
十一推门进去前,动作又突然顿住,转头看过来。
女医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下意识往后了一步,着实是怕了个煞神。
“动作轻一些,她怕疼。”
十一皱皱眉,手摁在门上没有着急推开,而是压低了声音,嘱咐了一句。
女医的眼神可以说是惊悚了,只觉得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怎么这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她就有点听不懂了那?
这个煞神说什么怕疼?啥?那刚才那个面不改色捅自己一刀的人是谁?
十一看她神游九天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突然拔出匕首,“呛”的一声,反手扎进旁边的门上。
女医被吓了一跳,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
十一见她回神了,便将匕首收了,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
柳莨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对上十一的视线,下意识咧嘴露出一个笑来。
女医抱着医箱,蹭着墙进来,想要离这个煞星远一点。
十一缓慢地收回目光,转身向女医示意了一下。
女医总觉得在进屋以后,这煞星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莫名有种寒兵入鞘的感觉,瞬间消散了所有的戾气。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不会给人一种,时刻要拔刀砍人的感觉。
很是……神奇。
女医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眸中隐隐带了惊叹。
“咳咳。”
柳莨见女医进来以后,目光一直落在十一身上,忍不住用手掩住唇,假咳了两声。
女医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子。女子眉目如画,真是一等一的漂亮。
“大夫……”
柳莨拽了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低声喊了一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小气,人家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可能就是觉得十一气质特别。
特别……
好吧,她还是忍不了。
女医几步走过去的,简单询问了伤情,便开始处理伤口了。
其实,看到柳莨的伤,她还是挺诧异。
实在是……太轻了些!
刚才那煞星火急火燎地把她抓过来,她以为病人重症在床了,结果就是崴了脚、胳膊上有一道伤口。
再说这道伤口,她也是有些无语。
这伤口!幸亏是她来得早!要是再晚点来……就该愈合了。
这姑娘身上的伤口只有半指长,也不是特别深,之前还做了简单的处理,她接手的时候,伤口都基本止住血了。
她当然不是那种盼着病人病得重,好多从中收费的人。主要的问题是……
刚才,那煞星为了试她的医术,往胳膊上的划的口子,可是几乎贯穿了整个小臂!
这是在玩什么啊!摔!
女医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她心中虽是‘思绪万千’,但手下的动作并不怎么慢。
柳莨坐在床边,看着女医给她处理伤口。她想探身看看十一,可十一为了避嫌,躲到了屏风后面,只能粗略地看见一个影子。
女医很快处理好伤口走了,柳莨给她塞了诊金,笑着道了谢。
十一送女医出了客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把柳莨给的银钱换了回来。做完这事,都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他走到隐蔽处,才将手张开,看着掌心中的那锭银子,指腹在边上划过,而后小心地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锦囊里。
十一是回去,女医却站在客栈门口愣了半天,手里还拿着十一扔给她的银子。
这是什么毛病?
还是什么特别的习惯?
这锭银子和刚才那锭有什么不一样吗?
女医死死地盯着个银子,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吧,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银子原本归属的主人不同。
女医显然是不明白这种爱人间的小心思的,思索了一会儿,见一无所获,便将银子收了,准备先回医馆。
然而,她一抬头,又愣住了。
这是哪里?!
西街吗?
她怎么跑西街来了?!
刚才被扛过来,好像也就几个呼吸间的时间,怎么就直接横跨了整个城啊?!
不……不会是遇见鬼了吧……
女医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往回会看,发现客栈还在,刚才收起来的银子也没有变成纸钱。
柳莨并不知道女医受到的惊吓,也不知道十一的小动作,她坐在桌前,托腮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等着十一回来一起吃晚膳。
结果,没有半刻钟,门便是响,十一从外面走进来。
“回来的好快啊。”
柳莨有些诧异,但是对上十一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嗯。”
十一低声应了一句,迈步过来。
柳莨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正发现他左臂似乎有些不自然。
“十一,你胳膊受伤了吗?过来,我看看。”她皱着眉,直起身子,声音中了担忧。
十一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也落到自己的胳膊上,抿抿唇,没有说话。
“十一,过来。”
柳莨看他这样,更是担心了,态度也格外坚持。
十一本不想让她看,但柳莨扶着桌子便要站起身,最后还是妥协了。
柳莨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袖子挽上去,见伤口得到了处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啊?怎么不与我说?”柳莨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下纱布的边缘,看不见伤口,还是忍不住担心,“早知道你受伤,刚才便不叫你背我回来了,肯定牵动伤口了。”
柳莨在这心疼得絮絮叨叨,十一就立在她面前,眼眸低垂,也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