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 相王英明

“走避青齐?你竟然教我放弃邺都,不战而走?胡说,放肆!”

高湛听到高元海的话之后,脸色顿时一沉,旋即便怒声呵斥道。他心中虽然满是惧怕,但也知道邺都的重要性,不甘心就这么直接弃城而走。

高元海见高湛神情大怒,便又连忙垂首说道:“相王请息怒,容我细禀。之前两国罢战议和,今我挑衅在先,理亏在我,道义已失。此事诚非相王之错,但若魏军果真兵临城下,必然以此诘问,相王何以应答?此其一。

今城中兵微将寡,士民惊慌,人心杂乱,相王纵有韩白之智,群徒却无效死之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此其二。

近年来至尊多有削裁邺都人事,全凭相王勉力维持。初与敌交战之时,至尊仍然调走大将、征发卒力,丝毫不以邺都安危为计。相王留此,只是自险绝境。此其三。

东西交战多年,凡所接壤边地无不深为战火所燎、皆成赤土。唯青齐之地因处东方、独得安宁,地肥民殷,实可为恃。大王东去,即刻暂避敌之锋芒、无受所害,又可收聚青齐财物甲卒,进可收复河北、匡危救难,退可据地称雄、割据一方!”

和士开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说道:“不错,若贼未为大害,相王可收青齐之力而归,若贼害弥深,无论是自据青齐,又或者泛舟河海,投奔南朝,皆可挑选,大胜于坐困愁城、计日待死啊!

生人在世区区几十载而已,相王身世富贵,享乐未足半生,仆等实在不忍见相王运道中落、受苦人间。魏国李伯山实在是常人难能战胜的强敌,相王若再迟疑,恐怕都难能走脱了,届时悔之晚矣啊!”

听到几名心腹接连劝说自己,高湛一时间也是心生犹豫起来。他之所以不愿离开邺都,原因与之前高归彦不肯投魏的想法差不多,无非是担心一旦自己离开了,身份势位的落差太大,一时间难以接受。

可是高元海所陈述的理由却是让他大为意动,的确在北齐疆域之内,与西魏接壤的地带几乎都受到了战争所带来的不同程度的破坏,包括统治基础所在的河北。

但唯独青齐之地由于本身地理位置的缘故,无论是在与西魏的战事中,还是在与南朝的战事中,全都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可以说是绝对的大后方。

此时敌军气势汹汹杀来,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之下挡在其兵锋前方,无疑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避走青齐,一方面可以避敌锋芒,一方面还能收聚青齐地方力量为己所用。如此一来,即便来日魏军退走,远在晋阳的皇帝想要追究自己的责任,也会因为畏惧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而投鼠忌器,不敢深究到底。

“可是,如果魏军一路追杀,又当如何应对?”

高湛心里还是有点迟疑,毕竟之前弃城而走的高归彦被一路追杀,到最后受阻滏口关前,不得已还是投降了敌人,他担心自己也会重蹈覆辙。

如果真的被一路亡命追杀,那还不如留在邺都呢,起码还有一座坚固的城池可以驻守呢,而且城中还有那么多僧徒愿意誓死抗敌。

“不会的,我之所以建议相王走避青齐而非别处,正是因为魏军绝对不会向东追击。即便魏军得据邺都,其后用兵一在扫荡河北,二在进击晋阳,青齐之地并非从速必取的兵家要地。相王若往,可以暂避事外,从容等待河北事见分晓!”

高元海听到这话之后,便又一脸笃定的沉声说道。

“那便先去青齐!”

高湛听完高元海的讲解,心内又权衡一番之后,索性便将心一横,顿足说道。

其心腹群徒听到高湛做出这一决定,自己等人也不必再留守于此与敌人死战,一时间也都不免笑逐颜开,连连称颂道:“相王英明!”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高湛便也不再迟疑,当即便着令心腹们开始打点行装。

为了掩人耳目,他自然不能带走太多人马,随行人员控制在一两千人之间,除了自己的妻儿与一干亲信之外,之前所抓捕的那些关东世族名流们,他也下令一并带上。

诸如崔季舒、魏收之流,这些人或无战场上的杀敌之勇,但却各自另有其他的作用,在某些时候也能派上大用场。

高湛虽然畏惧魏军,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没有野心,此番魏军再次入寇,北齐政权能不能够撑得住还是两说。如果晋阳方面也守不住的话,那么他自然就成了兴亡继绝、重建社稷的重要人物。所以一些重要的人事元素,也需要提前做出预备。

因为情况紧急,高湛和他的心腹们也没有再继续拖延,整理一番之后一众人员物资便分批出城,而高湛则留在了最后。

他率领一批卒员表示要出城巡视一番,离开城池之后便迅速的与之前出城的人员汇合,然后便快速的向黄河渡口而去,一路上尽量的避开人烟稠密的地方。偶有遇到小部分的行人,为了行踪能够继续保密,甚至直接将这些目击者们围杀途中。

由于高湛出逃安排的比较谨慎,邺都城中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一情况。眼下城中民众们的注意力仍被滏口方面的战事情况所吸引,甚至不乏人亲自赶往滏口,想要看看两方交战战况究竟如何。

此时的滏口西面,李泰所率领的两万追兵已经抵达关前,并且接收了高归彦所部人马与营盘。

高归彦离开上党城的时候,还率领了万余军众,但是在投降的时候,营中只剩下了五千余众,其他的要么是中途离散,要么是先一步投降了魏军,也有的不愿投降之人,则就逃亡了壶关或武乡方向这些仍未被西魏占领的区域。

高归彦在被亲兵们捆绑着投降之后,态度转变极快,并没有再维持什么忠直不肯失节的强硬态度,而是主动积极的表示投靠之心,并且赶在唐王到来之前便提出了诸种攻夺滏口的建议。

李泰来到营中之后,高归彦变得越发热情,深拜在地一脸诚恳的说道:“罪人之前走避王师,实在罪该万死!皆因素闻大王宽宏仁义,所以才又斗胆来投。但得大王不弃,愿为大王先驱向导,劝降滏口守军,引领王师直进邺都!”

听到高归彦如此殷勤的表态,李泰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固然是有些瞧不上这家伙,但是也不会拒绝这些降人们的表献忠心。

他走上前去,将高归彦搀扶起来,并且着员取来一袭战袍,为高归彦披在了身上。这家伙之前被亲兵捆绑投降,身上还被披了一件衣不遮体的麻袍,到现在都还没有换下来。

高归彦受此关照,顿时变得越发激动,眼眶中都涌动着热泪,连忙又俯首道:“降人何德何能,竟得大王如此恩宠!如此恩典,必舍命以报,誓愿追从大王统一寰宇,执掌天下!”

李泰闻言后又是一乐,心说自己赠送这件衣袍再怎么样也比不上高家给你的高官厚禄吧,你这老小子叛国叛的干脆,老子信你一个标点符号都是见了鬼!

但他还是一脸欣慰的拍着高归彦肩膀笑语道:“平秦王之名,我亦有闻。王于敌阵之中,资望素重,足当我将士进封县公、赐绢万匹之赏!王今亲至,这一番封赏倒是不必再加旁人,王若当真有助后事,此番恩赏王自消受!”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便也连忙咧着嘴附和一笑。这样的封赏固然是比不上他在北齐的权势地位,可这一次战事结束后北齐还能不能存在都是未知,而他如今身为一介降人,能得这样的许诺已经是万幸,自然不敢心生不满。

“某今新投,滏口守军必然惊惧惶恐。事不宜迟,某愿前往城下为大王劝降守军。若能见功,皆大王威名所致,某幸得差遣,得积微劳,以报大王宽恕包容之恩!”

眼下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未来的地位和荣辱还要靠自己的努力,于是高归彦便又连忙请命道。

李泰对其如此积极的态度也是大感满意,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又让人取来华丽威武的战甲,为高归彦披甲装扮,便又让其前往滏口关城下向着城中喊话劝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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