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又在家中逗留了两天的时间,因见父亲病情并没有什么突然恶化的迹象、也并没有好转,于是他便先抽身前往长安详细的向朝廷讲述一下此番征事的战果。
长安群众对于唐公的入朝同样报以极大的热情,皇帝亲率公卿大臣们在灞上迎接。
而在见到李泰之后,皇帝元廓便再一次的表达了希望能够推位相让的意愿:“前者得居此位,非嫡非长,皆因故安定公擅弄废立所致,亦无德才以孚时望,至于魏祚兴旺,更是无能为力。唐公之功既伟,威德更为天下所推,还请勿复迟疑,速速顺应天人,早归时位、以慰天下!”
“陛下之德,譬如尧舜,臣得所推,深感荣幸。然则如今巨寇仍在、金瓯仍残,臣若贸然窃势,不免更益贼势而正道幽隐。唯陛下今日举天下以授臣,虽惶惶未敢,亦必感此用心、深为激励,愿与陛下得守良缘于始终!”
李泰再次表达了自己不愿于此际举行禅代的想法,并又向皇帝保证彼此间要善始善终,皇帝的心情才变得不再那么紧张,暂且不再纠结于此事。
待到一行人拥从着皇帝和唐公返回长安皇城后,便又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以共贺唐公凯旋入朝,而在听完唐公所讲述的此番交战过程、以及所取得的桩桩战果之后,哪怕并不怎么清楚双方疆域划分之人这会儿也都忍不住欢呼连连。
西魏政权立足于危难,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处于东面强敌的巨大威胁压力之下,诸如今次这般主动进击并且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胜绩,委实是前所未有。而率领大军达成这一成就的唐公李泰,自然也不出意外的再次获得了举朝士流的钦佩赞叹。
“东贼此番虽然败绩,但其实力仍然未可小觑。尤其一众晋阳甲兵,更因高氏多年蓄养之恩而未肯弃之。我师旅久战疲惫,急需退回休整。且府库多有空竭,亦需再作积蓄方可为战。”
李泰先将当下的情况和他的打算稍作讲述,然后便又继续说道:“今番来投之侯莫陈相,乃是贼中元勋代表,宜加荣爵贵之,使诸贼士皆能有所感触而滋生去就之心。”
“此事唐公决断量处即可,朕与在朝诸公谁又能比唐公更加的通晓敌情、智慧高深?”
皇帝听到这话后便笑语道,对于此事并不是很关心,旋即他便又望着李泰说道:“倒是唐公与诸功臣将士大破宿敌、扬我国威,当真壮哉,宜加褒扬!前者唐公入朝明纲纪断刑赏,自辞荣爵,而今再创大功,应宜再加封奖,才合表彰之道!
皇帝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登上这个本不属于他的皇位,因有前车之鉴,对此也全无眷恋,所有才智都用在了讨好权臣以求平稳落地,既然李泰暂时不打算完成禅代,那他便又提出将李泰之前上表自辞的王爵再给加封回来。
皇帝如此知情识趣且积极表现,用心的让李泰都感觉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再拒绝其美意。而在场群臣在听到皇帝这一番话后,顿时也都连连点头附和其言。
于是等到第二天朝会的时候,李泰之前辞去的王爵便再次被封回,只不过封爵不再是之前的太原王,而是唐王。与此同时,他的封国领地也有增加,除了之前的河东十州之地外,此番与北齐交战所拓取的晋州、建州也一并加入到唐王封国领地当中。
至于其他出征将士的封赏,由于眼下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大军仍然停驻在外,便且先由朝廷和霸府共同拟定商讨出一个方案,待到大军凯旋之后再作公布奖酬。
因为心内担忧父亲的病情,李泰也并没有在长安多作逗留,拒绝了此际便献俘太庙的提议之后,他便又率领亲卫们匆匆返回了同州上阳宫。
李晓的精神一日差过一日,就连姚僧垣都表示即便再作诊治进补、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息徒增病人痛苦罢了。
李泰固然心情悲痛,但也不想为了彰显自己的孝义便给父亲增加更多的痛苦折磨,还是选择默默接受这一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不再让人给父亲进奉那些增补吊命的方剂,回到同州后便整日陪伴在父亲病榻前,在其临终前一尽自己身为人子的责任。
在家人们的陪伴之下,几日后李晓终于坦然平静的与世长辞。
其人一生虽然乏甚功业的创建,但也不可谓不传奇,本是生于名门世族,但良好的家世并没有使其人生一帆风顺,反而是多有坎坷,年轻时遭遇河阴之变这惨绝人寰的大祸,侥幸得免后带领家人避祸于河北。
好不容易在亲友帮助下安定下来,结果他却又被卷入高仲密叛乱中而背井离乡、孤身流落在外,几经辗转才得与家人团聚,历经坎坷之后居然在这乱世中得以善终,也算是一个异数。
对于父亲的去世,李泰虽然也是悲伤不已,但还不至于悲不自胜,仍能打起精神来主持丧礼一应事宜、接待内外前来吊唁的亲友和下属们,经过多日丧葬忙碌,最终将他的父亲安葬在了咸阳。
墓地也是早在他父亲病情转重的时候便已经挑选并开始营造,李晓甚至还亲自前来察望一番,对于给其选择的埋骨之地也是比较满意。
父亲去世,李泰按照礼数自应结庐居丧,但无论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是当下内外情势也都不容许他直接遁世两年多的时间。因此在葬礼完成的当日,朝廷便派遣使者来到此间降旨夺情,着令李泰墨缞治事、即刻返回上阳宫处理军国要事。
除了李泰之外,他的三弟李奥也被一并夺情,随其一同返回上阳宫。
夺情之后虽然并不需要居庐守丧,但是守丧期的一些礼节同样需要遵守。李泰回到上阳宫后也并没有直入殿堂,而是在直堂一侧收拾起一间耳室用以办公和居住,厅室面积不大,内里空间方圆几丈而已,唯陈素案麻毡木榻草席而已,其他华丽的陈设以及丝竹乐器等物则是一概没有。
李泰本就对于起居享受要求不高,对此环境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归来之后当即便收拾心情、伏案治事。
时下已经是到了年中盛夏时节,今年的旱情基本上也已经是定下来了,幸在过往数年关中一直都在勤修水利,尽管因为旱情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也还不足以演变成为大灾之年。
至于蜀中、荆襄等地,受到旱情的影响则就微乎其微,按照诸州郡汇总奏报上来的情况来看,今年又将是一个大稔之年。尤其是荆襄之间近年来持续的奖耕劝农卓有成效,过往受侯景之乱和南北战事所影响而损伤的地方农业生产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恢复,并且一部分州郡由于播种更早,现在就可以解运新粮入关济事。
这就是疆域领土幅员辽阔、跨越各种地形和气候的优势所在,即便某一区域受到天灾人祸的影响,但其他地方却能免于影响,彼此产生互补之效,只要霸府能够有效调度,便不会扩散成为大范围的灾祸。
眼下府库消耗严重,霸府的确需要筹措一批物资用于维持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因此李泰便下令荆襄方面现在便开始向关中输送物料。
除了内政上的调整,李泰又将刚刚获取的晋州更名为唐州,并且设立唐州总管府以管理汾绛以北的军政事宜,首任的唐州总管便暂时由韦孝宽担任,同时又安排他的三弟李奥前往平阳担任唐州刺史。
建州方面,杨忠暂且引部退回河东休养,转而以梁士彦出任建州总管,率领一万人马前往建州坐镇。
河洛方面,魏军这一次并没有主力挺进,仍然是以韩雄等诸将统率豫西关南人马与河洛方面的敌军进行对峙。而虎牢城那里,司马消难仍然在郑伟等人的辅助下据城而守。
在北齐方面局势出现更进一步的变化之前,李泰也并不打算针对那里进行什么大的调整。虽然他之前所提出的条件有点不切实际,但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真等到北齐不得不正视此事的时候,哪怕不能完全达成所愿,也能尽量搞下来一大块肥肉。
而正当李泰还在忙碌的墨缞治事的时候,东面的北齐却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