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昆仑传功

又是一年春好处,夜雨润了田土,柳梢头嫩芽新绿,黄地里细草初萌。

算了算时日,已经是二月二龙抬头了,内伤已经好了一月有余,军中事务也该打理打理,该忙的忙完。

早课。

我一如往常的蓄了一气海的真气,用内力将之在内脉逼行了一个小周天,发现我的经脉在师姐的药疗之下,好了之后,又坚固许多,再练临虚剑指第四层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障碍感,顺畅了许多,倒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

临虚剑指第四层一共三篇。

“少商剑指”篇重于真气的蓄积,过于雄浑,杀伤力十足,但是灵活度不高。

“中冲剑指”篇重于真气的发射,指法的变换无常,具有极强的灵活度,练熟之后,在真气充足,内力雄浑的状态下,可以随心所欲的射出气剑。

“少府剑指”篇重于真气的剑意,练成之后,可以控制剑意射出去波及的范围大小。

我现在只练会了‘少商剑指’篇,对于剑意的发射和控制都存在着极大的缺陷,一次剑指,需要好一阵时长来蓄积内力和真气,杀伤力虽大,却只能打死靶,否则敌人很容易便可以躲开我的攻击。

早课我没有练习那些简单的武功,单重新记忆了一下星辰百位,在我十分熟练的情况下,也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所有的步法灵活的走了一遍,走到最后,几乎将气海内的真气又消磨殆尽。

我大汗淋漓的出了武堂,吩咐门口的小厮替我准备一桶热水洗澡,我需要先洗掉一身的疲乏,再重新凝聚真气。

真气凝于气海,内力遍布全身,多数存于丹田。

真气失了可以很快练回来,但是内力丢失了,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除非你有厉害的内功修炼心法,诸如少林的易筋经之类,倒是可能在几个月之内练回来。当然,也只是可能,毕竟一本上乘的武学典籍,里面涉及的行脉,运功之法都纷繁复杂,绝非一般人能理解的。

就如拿星罗凌音步来讲,当初我刚刚从昆仑上人身上传承到他上百年的内力的时候,师父便将之交给了我修炼。

我体内这股雄浑的内力源于外人,于我还未完全柔合,所以我看了凌音步的图谱,差点走火入魔,好在师父在一侧指导,否则经脉尽毁。

诚然,有些功法只能在一个人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才能看,否则很容易被里面的行脉路线带入歧途,导致身亡。

‘临虚剑指’和‘星罗凌音步’都是属于此类功法的范畴,所以师父不再要我学习其他高深的武功,恐武功的行脉不合,伤了自己。

‘临虚剑指’乃是昆仑派的镇派秘笈,而包含‘星罗凌音步’在内的几种步法,却是缥缈阁的镇派武功秘笈,凭借着两门武功,确实让我足以睥睨江湖。

记得那也是一年初春。

因为师兄受了重伤,所以师姐要我去昆仑山腹地替他寻找‘七紫叶掩一枝花’,‘七紫叶掩一枝花’乃是只产于昆仑的一种极为罕见中草药。

初春的昆仑山在雪的覆埋之下,绵延两千余里,显得庄严肃穆。

昆仑北脉一个支脉,雪玉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跌跌撞撞的攀上了雪玉峰后山。

‘七紫叶掩一枝花’极度耐寒,常存在于峡间峰口的凹槽常年积雪之处,药如其名,伴生七张紫色叶子,开花之时,七张紫色叶子会收拢,将花朵掩盖住,花色雪白,成熟后花瓣凋落,紫叶会缩成一团,包裹着它的果实。其花瓣是一种用于治疗剧毒的圣药,只有在初春才能采摘到。

我在雪玉峰的山坳处,远远的瞥见了一个侧峰上面有一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而且范围极大,所以我打算先上那座峰峦去试试运气。

其时,花费了我半天的时间,几次都险些落入山渊之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山崖上一端,攀登上了这座陡峭的侧峰。

我靠着一块光秃秃的石头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挥起衣袖,使劲儿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准备先休息片刻,再去那顶峰的石块之下,寻找‘七紫叶掩一枝花’。

就在此时,我身边突然从一侧的山崖边飞出了个满头白发,显得十分狼狈的长袍老者。

我心里暗道:我可是爬了半天才上得顶峰来,你这就在崖口边的石头上,轻轻一拍,便跃了上来,是不是有些太打击人了。

而后来我才知道,我惊讶的那人正是昆仑派百岁耆老,昆仑上人。

昆仑上人一身长袍破洞褴褛,显然是被人围攻所致,他嘴角鲜血未干,跃上顶峰之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撒了一地,紧接着他伸手捂着胸口,看了我一眼,笔直的倒了下去,晕倒在了雪地之中。

我见有人到这顶峰来,心中惊讶之余,又见他倒了下去,急忙冲上前去,替他把脉,探视他是否气绝。

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师姐教过我运功救人的法门,但是我那时候才跟着师父学艺几载,内力和真气的存储都是十分少的,一番诊视之后,我也不吝惜自己的真气,急忙替昆仑上人运功疗伤,将我体内微弱的几丝真气全部渡了给他。

昆仑上人真气回暖,恢复了些许精神,总算醒了过来。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道:“晚生李靖,老先生你先不要说话,你内伤严重,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替你疗伤的药。”

昆仑上人一把拉住了我,“不用去了,老朽时日无多,只恨这套‘临虚剑指’尚未练成,实乃毕生之憾事。”他说完又猛的咳嗽了几声,又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我急忙再次将体内的真气给他渡了过去,真气耗竭,我已经是汗珠滚滚。

他缓了缓气息,又恢复几许精神。

我正要起身去替他寻找疗伤的药,不料被他伸手抓了回去,见他盘膝而坐,他紧紧扣住我的脉门,我吃疼,倒了下来,大叫着让他放手。

他充耳不闻,一丝真气顺着我的‘太渊’而入,顺着我手太阴肺经入丹田,再从‘列缺’大穴汇入了他的指尖。

“缥缈阁的内功,不错,不错,倒是省了我一番力气,倘若再与你散功,恐怕老朽这副半死驱壳坚持不到那个时候,真是天缘凑巧,只是便宜了缥缈老道了。”

我心道这白发老头子果然厉害,竟然单凭一丝真气便辨认出了我的来历,只是为何便宜了我师父了,我有些不太明白。

昆仑上人紧接着反手一扣,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内力一运,直接将我提了过来,指左运右,手法变换之间,已经将我盘膝而坐到了他的面前。

我心道不好,他要传功给我,急忙缩手。

师父曾经说过每个门派修习的内功不一样,倘若要再修习一门内功的话,势必伤了内体,除非自己散功完全,方可修行。习武之人若是功法不同源,被别人贸然传功,势必爆体而亡。

我第一时间反应的便是这老头子要杀了我灭口,急忙缩手,一招分筋错骨指的‘直指天泉’使了出去,妄图打开他抓着我的手。

昆仑上人年纪早已是花甲之上了,武功本就是天下绝顶高手中的几位,我这一手功夫,完全不够他看的,他直接再伸左手以迅雷之速,反扣住了我左手,一股雄浑的内力传来,直接将我的左手拦截在了半空之中。

他丝毫没有给我下一手的反应时间,直接变抓为掌,双掌吸住了我的双掌,一股雄厚的内力直接传到我的体内,直奔丹田而去。

我感到这股内力和我修习的内力并无抵触,适才放弃了挣扎。

我闭目,急忙运功接纳这股雄厚的内力,避免伤了内脉。

迷糊之中我听到了他的话。

“我上百年的修为尽数传授与你,多年前缥缈和昆仑本是一脉,如今将之合二为一,倒也弥补了当年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争夺,我死后怀里有一本武功秘笈传授于你,希望你能将之尽数练成,以弥补我生前未能完全练就此门功夫的遗憾,你回去之后就告诉你师父说昆仑老道死了,他也应该不会追究你旁受内力之过,切记切记。”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低着头酣睡,双掌依旧和昆仑上人扣在一处。

我急忙运了一丝真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丹田,果不其然,昆仑上人竟然自己毕生修为传给了我。

自那以后我便拥有了上百年的内功修为。

那日我将昆仑上人葬在了雪峰之后,又去找到了‘七紫叶掩一枝花’摘了许多花瓣,充实了行嚢,方才带着疑惑下了雪峰。

路上遇到了一些追杀的昆仑派门人,他们见我打扮只是一个农家的小子,倒也没有多行追究,顾自搜山去了。

直到后来回了终南山,将药草给了师姐之后,再去向师父说起这段机缘。

师父听了之后,略显惆怅,并没有向我解释昆仑派和我们缥缈阁的瓜葛,只是说“他将内力给了你,你受着便好,不用想着替他报什么仇了,这是他欠我的。”

后来又替师姐熬药,向师姐说起了此事,师姐也叮嘱我不得再提起此事,说是师父避讳听到昆仑派有关的东西。

师姐只说了之所以会让我去昆仑雪玉峰采药,就是因为当年师父是带着她和师兄从昆仑派被赶出来的,所以知道昆仑山上有‘七紫叶掩一枝花’。

我恍然大悟,‘七紫叶掩一枝花’是师姐告诉我要去昆仑雪玉峰采的,昆仑和终南相距上千余里,师姐为什么会知道昆仑有这种草药?那便是师姐曾经在那里待过,由此可见,昆仑派和我们缥缈阁的关系,不言而喻。

再后来,我随师父投了镇南王,跟随他南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江湖恩怨,渐渐的便有些淡忘了这些旧事。

时隔多年,我因练临虚剑指到了这第四层的瓶颈,所以又想起了这段旧日机缘。

这些年修习临虚剑指和星罗凌音步,全靠昆仑上人传给了我上百年的功力,如今这般地位,倒也多数是拜师父的这位旧日仇敌的同门所赐了。如若不然,我根本没有修习这两门绝学的资格,更甚,可能早就在沙场驰骋当中,黄沙埋骨了。

现在想来,略感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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