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那样清晰,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大概快子时了,许声声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默默的看着对面软榻上的人。
隔着不远,她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凌冽气息。
她微微抬手,两人之间赤金锁链浮现又隐没了下去。
许声声动作很轻很轻的靠在他软榻旁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喜庆的小红荷包,荷包里装了一颗颗纯金打造的小星星。
“阿朝,小孩子都有压祟钱的,你欠缺的,都会补上,你也得有。”
她嗓音轻而娇软,将小红荷包放在他的枕头底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床榻睡觉了。
次日。
天光将明,暖阳朝升,风停了,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整个帝宫内外银装素裹,连空气都带着清新的气味。
许声声眨巴眨巴眼看向那个已经空了的软榻,大概感应了一下,慕今朝在正殿忙政事。
她下了床榻就去看他枕头底下,那个小红荷包已经不见了,他看到了应该收下了吧?
许声声难得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还肯收下东西,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能收下东西不就是缓和的开始?
想到这里,她脚步轻快的踏出寝殿。
正在此时,她看见路过的两个侍女手上捧着两颗金色小星星,有说有笑。
“帝君今晨随手赏了底下伺候的人不少东西呢,都是金子打造的星星,可是好看的紧……”
“可不是,今晨在附近当差的人都收到了,帝君真好……”
“说起来,我今日也是运气好,来殿外送熏香还能得了这样的好东西……”
“……”
说话声渐行渐远。
暗处,十一十二一声不吭,心底一阵复杂,殿下和夫人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许声声静静的看着,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细细碎碎泛红的伤口,九十九颗小星星是她一颗一颗亲手打磨的。
所以,如今她送他的东西,已然成了可以随意赏出去的东西……
许声声一句话没说,而是在帝宫找那些婢女宦官,一颗一颗的要回赏出去的小星星,用其他金子交换。
一整日,她都在找东西。
偶尔路过正殿,慕今朝依旧平静而漫不经心的处理事情,没有多看她一眼。
直到……
还差最后一颗星星。
“许小姐……这金星星奴婢和小月争执的时候掉下了雪湖……”
偌大而冰冷的雪湖之上零零碎碎的结了一层冰,两个奴婢跪在一旁颤颤巍巍开口回禀。
许声声什么也没说,眼眸沉静,敲碎了雪湖的冰径直跳了湖,溅起冰冷刺骨的湖水。
少女鹅黄色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雪湖之下,深沉又黑暗的湖水将人彻底淹没。
“许小姐……”
“许小姐……”
“快通知帝君!许小姐坠湖了!”
岸边的婢女顿时神情惊慌,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着急得不行,一边飞快通知正殿里的帝君。
慕今朝来的时候,湖边的少女眉眼清冷,浑身湿透,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苍白的小脸上,风太凉,鹅黄色的襦裙甚至都结了冰碴子,就连滴落在雪地的水很快就结成了冰晶。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很认真的将找到的最后一颗金星星装进了荷包里。
“许声声,你在干什么?”
慕今朝一双狐狸眸子宛若黑暗里的魔神,骇人的摄人心魄。
这大概也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她有了其他真实的情绪,尽管依旧那样疏离冰冷。
雪地跪了一片的人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只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寂静,寒凉的风吹得彻骨,她身上鹅黄色的裙摆连同冰碴子被吹得微微轻拂,许声声也没有搭理他,就这样一身湿透的往寝殿走。
慕今朝一把拽住她的手,一如既往漂亮的眸子浓墨一团,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你就打算这样走回去?就为了那点儿小东西跳湖,你要是缺东西,孤会给你。”
许声声没有回头,侧颜苍白又淡然:“你不放在眼里的小东西是我跳湖也要拿回来的东西,是我一颗一颗打磨了整整月余的东西,我就这么一颗真心,你不要,我当然要捡回来。”
“披上。”慕今朝让旁的侍女递上火红的白狐毛大氅,温暖又柔软。
“现在是算你在关心我吗?”许声声依旧平静的问。
“许小姐,帝宫人来人往,你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孤却是不能被你拖下水。”慕今朝眉眼凉薄邪肆。
“仅仅是这个原因,既然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又为什么要过来呢?你应该知道,再怎么样我都不会淹死在湖里。”许声声轻笑一声。
慕今朝都这样对她一句一句的放狠话了,可她偏偏就是不相信他不爱她了。
怎么可能不爱呢……
“许小姐,帝宫雪湖的水连接着整个帝宫,你跳下去了,往后谁敢用?”他嗤笑一声。
“倒是让你操心了。”许声声没有接过大氅,一身衣裳罗裙湿透,她也不在意,踏着缓缓飘落的漫天大雪转身就走。
两人似乎再次不欢而散,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寂静。
夜幕降临。
许声声静静的蜷缩在床榻上,头昏昏沉沉,身子也又软又乏力,大约是病了。
一个修灵者,居然会生病,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可她偏偏生病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她感觉心里也生病了,支离破碎。
等慕今朝进来以后,她强撑着起身,钻到软榻上,钻进他怀里。
“许小姐这是做什么?”慕今朝没什么情绪开口,没有抱她,同样也没有主动靠近她。
许声声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声音不怎么清晰:“抱一会儿。”
慕今朝倾身,微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肩头:“看来许小姐生病了,大概有些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许声声说了四个字。
“既然清醒,手就别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日后也更不该冲动行事,反而拖累别人。”慕今朝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双手修长清透,却又冰冷的让她的心生生作疼。
他出了寝殿,消失在黑暗里。
许声声蜷缩在软榻上没有动,她现在感觉身子很烫,头晕眼花,小小的风寒能将她折腾到这种地步。
医者不自医。
她闭目,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他不会再心疼她一分一毫,她就算烧死了,他估计也不会回头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