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过往种种

裴舒以为, 只有陆老夫人和裴洛来了,没想到还有禄国公和陆夫人。

也幸亏菜多,不然都不够吃。

禄国公夫妻看见裴舒, 眼睛都直了。

这丫头长得好看, 跟妹妹长得像,尤其是两个梨涡,那就是妹妹的翻版。

俞临江也没想到来了四个人, 家里凳子不够,他和牛牛去了老宅,借了两把回来, 顺便把俞三喊来陪客。

陆老夫人看见裴舒, 想起方才不欢而散, 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丫头会不会排斥他们,要是排斥他们,该怎么办。

都怪他们,被人蒙蔽,没能早些接她回去。

裴舒笑了笑, 主动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亲昵道:“陆奶奶, 您是我外祖母, 您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您是我外祖母, 我肯定多做些好吃的,给您送去,让您吃个痛快。”

听了这话,陆老夫人红了眼眶, 认真打量着裴舒,笑着道:“你不排斥我们就好。舒儿最是孝顺,手艺了得,外祖母等着你孝顺我。”

陆夫人也凑上前,笑着解释:“我是你舅母,特意来看你的。你这丫头聪明伶俐,又讨喜,给我做女儿吧。我还没个女儿呢。”

禄国公是个疼媳妇的,很是赞同:“这也可以。”

省的舒儿回去宜川侯府受气。

来的路上,他还想着,不能把舒儿接回去,要不就和宜川侯府闹翻了。

可见了真人,禄国公心生欢喜,接回去也好,至于得罪宜川侯府,那就得罪。

这些年,两家也不是没有龃龉。

不差再多一点,百得一个女儿,还能打宜川侯府的脸,也可以。

宜川侯府注重脸面,不会与他们家闹翻。

陆夫人很满意,给禄国公一个赞赏的眼神,算他识相。

陆老夫人一直乐呵呵的,被苏青蓉拉着坐下,入了席。

她一面招待几人,一面解释,这些都是裴舒做的,让大家尝尝裴舒的手艺。

陆夫人和禄国公也认识苏青蓉,颇为诧异,来的路上母亲没说,苏青蓉就是舒儿的便宜婆婆啊。

舒儿给苏青蓉做儿媳,也不算低嫁。

苏家即使被贬为庶民,底蕴还在,苏青蓉性情温和,看着对舒儿也好。

如此也不错。

夫妻两个给苏青蓉打了招呼,这次轮到裴舒惊讶了。

外祖母一家都认识苏青蓉,俞家到底是什么身份,苏青蓉不说,裴舒也不会问。

苏青蓉待她如亲女,不管俞家身份如何,她都不会离开。

裴洛一直跟在后面,不言不语的。

这次人多,裴舒把菜分开了,分成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俞大不善言辞,俞三陪客。他话多,也会说,这些日子磨砺出来了,见人说人话,人鬼说鬼话。

他与禄国公也能说几句。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俞临江和禄国公在说话。

俞临江读书广博,与禄国公相投,话也多了几分。

禄国公知道俞临江在官学读书,要考科举,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不过他说什么,俞临江都能对答如流。

这让禄国公刮目相看,这少年学问好,心性也好,比三个儿子及外甥还强一些。

外甥女命好,被那家人随便卖了,还能找到这样的人,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裴洛不知禄国公的想法,一直沉默不言,时不时看向俞临江,对于俞临江的学问,他也佩服至极。

生在农家,能博览群书,谈吐不凡,学问高深,将来定会榜上有名。

这人比他强,妹妹能嫁给他,似乎也不错。

可与三皇子比起来,又似乎不够看了。

若无意外,裴敏能嫁给三皇子,相比妹妹,似乎是高嫁了。

他不曾意识到,得知裴舒过得不好时,他再想起裴敏,不再是敏儿,而是裴敏。

称呼上就远了。要是裴敏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裴舒过得好不好,他都要与裴敏比较一下,比较后,便忍不住心疼裴舒。

舒儿若是长在侯府,嫁给皇子也是使得的。

而如今嫁给一个穷秀才,住茅草屋,像农妇一样干粗活。到底是受苦了。

裴舒陪着陆老夫人和陆夫人说话,气氛很是融洽。

陆夫人很喜欢裴舒,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是一些头面首饰,还有一些银票。

他们觉得,在乡下,银票最实用,无论是买房子买地,将来都可以傍身。

裴舒不在乎东西,看重陆家对她的这份情义。

比之宜川侯府,不知厚重几千万倍。

他们不远千里来看自己,能认下自己,即便六丫去了,裴舒也替她欣慰。

裴舒没法言说对陆家的感激,一个劲儿给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夹菜,当然还少不了苏青蓉。

苏青蓉快生了,饭量也大,吃了不少。

陆老夫人碗里有不少菜,都是她爱吃的,乐得合不拢嘴,对陆夫人道:“你也多吃些,这些都是舒儿亲手做的,快尝尝,是不是比府上做的菜好吃。这孩子手巧,做什么都能做好。”

说着,又把牛牛告诉她的那些事儿,说与陆夫人听。

裴舒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陆老夫都知道。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陆老夫人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呢。

这就是家人疼爱,关心的感觉。

六丫,你可感觉到了,希望你在天有灵,能感受到这份温暖。

下辈子投胎,能去一个好人家,享受家庭的温暖与幸福。

陆夫人也欣慰,笑着道:“我外甥女就是聪慧,即便长在乡野,也比某些人强。”

那个裴敏会什么,琴棋书画,好像都会一些,就是没有精通的,就知小意讨好人,让人喜欢不起来。

即便山鸡插上凤凰毛,也变不成真凤凰。

话落,东屋传来一阵哭声,陆老夫人和陆夫人放下筷子,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了,洛儿怎么哭了。

大过年的,为何在别人家哭,失了礼数。

他们不知,这是俞临江故意的。

他和禄国公说话时,还不忘给裴洛倒酒,只要裴洛杯子空了,他便立刻给他满上。

俞家的酒,并非市面上的酒,而是裴舒亲自酿的,正宗的葡萄酒,度数不高,后劲儿却足。

裴洛以为是果酒,便没放在心上,也因心烦,喝了不少。

俞临江估算了一下,裴洛自己喝了两三斤,他不醉酒,谁醉酒。

他没想到裴洛酒品不好,醉酒后大哭不止。

裴洛是宜川侯府世子,喝酒也有度,不像今日,不知不觉被俞临江灌醉了,加上心情憋闷至极,不禁泪如雨下。

他自觉对不起裴舒,让裴舒受委屈了,还对裴敏关怀备至,不配做哥哥。

裴洛是这样想的,也把这话说出来了,一面哭诉着,一面打自己的脸,说自己不是东西。

禄国公尴尬极了,拦住裴洛,喊来随从,让人把裴洛抬走了。

裴洛死活不走,要给裴舒道歉。

他也会拳脚功夫,随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人抬走。

陆老夫人也觉面上无光,和裴舒等人说了会儿话,也就离开了。

还说下次陆家做东,请俞家人坐坐。

他们离开后,裴舒找到俞临江,歪着头盯着俞临江,不言不语,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她黑亮的眼珠清澈见底,能看到人心底。

俞临江被看得发毛,笑着道:“看我做甚,难道觉得我也醉了,我可没醉。”

他酒量好,轻易不醉酒。这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小时候偷喝了俞大的酒,别人都醉了,唯独他不醉,他好像喝不醉一样。

他无措的模样惹笑了裴舒。

“你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喝醉出丑。”裴舒非常肯定。

那些酒是她酿的,俞临江很喜欢,轻易不拿出来,宝贝得很,这次却拿出来了。

很明显,就是想看裴洛出丑。

这人,跟裴洛有仇吗?

俞临江死鸭子嘴硬,笑着道:“我就是给他喝了点酒,他是客人,我不好怠慢。他发酒疯与我无关,是他自己的问题,这事儿可不能怨我。”

裴舒颔首,的确,不能怨俞临江,只能说裴洛酒品不好,喝醉了倒头睡觉,发什么酒疯,出丑也是活该。

俞临江整蛊裴洛,也是为自己出气,她不能怪俞临江。

不仅不能怪,还要表扬俞临江。

鉴于俞临江表现好,裴舒给俞临江做了香菇辣椒酱,还烤了面包,做了锅巴。

走的时候让俞临江都带上。

俞临江唇角弯弯,显得很高兴。去屋里收拾东西,虽不舍,却也要离开了。

陆家。

裴洛睡了一个下午,傍晚才转醒,醒来就见禄国公沉这一张脸。

这是怎么了,难道妹妹出事了,还是被俞家人欺负了。

不等裴洛开口,禄国公嗔怪道:“你说你不能喝酒,你为啥还喝。”

在俞家人面前丢脸,多难为情。

当然他不看重俞家人,那都是外人,关键在外甥女跟前丢脸。

他可是做哥哥的,以后怎么见舒儿,丢人,太丢人了。

裴洛不记得醉酒的事,如今脑子还未完全清醒,扶着脑门勉强坐起来,问禄国公:“舅,这是咋啦,我惹您生气了?”

不能啊,他一向很乖,从不主动惹事儿,比三表弟强多了。

禄国公看着裴洛不发一言,只是叹息。

陆夫人端着醒酒汤进来,走到裴洛跟前,把碗递过去,让他喝了汤,又把酒席上发生的事儿说了。

裴洛正在喝汤,听了这话,将口中的汤水喷出来,脸涨得通红,嗫嚅道:“不,不能吧。”

他发酒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裴洛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舅舅和舅母在开玩笑,可看见两人同情的脸,裴洛知道,这是真的。

所以,他丢大人了,还是在妹妹跟前,不仅如此,还在未来妹夫跟前。

呸,什么狗屁的妹夫,俞临江就是个奸诈小人。

他记得清楚,俞临江一直给他倒酒。

裴洛当时觉得,这人在讨好自己,就算舒儿不认自己,自己也是舒儿的哥哥。

就像外祖母说的,血脉割舍不断。

谁知俞临江竟是腹黑的,故意让自己出丑。

这个仇,他记住了。

想娶舒儿,门都没有。

俞临江不知,因为这件事,他与裴洛相互不对付,相看两厌,见了面就要斗嘴。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裴洛觉得丢人,自己美好的形象都毁了,想挽回一二,却不知如何挽回。

陆老夫人给他提醒,道:“你还不知舒儿小时候的事儿,去裴家村打听一二吧,等你知道了,你会更了解她,也能加深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裴洛觉得她说得对,于是带着随从去了裴家村。

陆老夫人派人打听过,提起裴老太家的事,村民们也不瞒着,一股脑全说了。

有人说裴舒可怜的,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被裴老太一家换了,还给人当牛做马。

裴老太一家也过分,对裴舒非打即骂,从不给吃饱饭。

村民都以为裴刘氏重男轻女,后来才知道,原来裴舒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这也就说得通了。

还有村民提了裴舒小时后,说裴舒活下来,就是命大。

裴洛心中一紧,忙问发生了何事。

村民道:“你们是不知道,六丫小时候掉水里两次,命大,一次被人救了,一次自己爬出来,也不知那丫头咋爬出来的,那你说命大不?”

裴洛紧握拳头,咬着牙,原来妹妹差点死掉,还是两次。

另一个村民又说了:“六丫进山迷路,你们还记得吧,要不是遇到隔壁村的猎户,说不定就被狼吃了。骨头都剩不下啊。”

裴洛的心像被人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一次两次是意外,次数多了,他还能说这是意外吗。

裴老太一家想要舒儿的命,再装成意外,就算将来事发,他们也可推脱,说小孩子不听话,这才意外丧命。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人。

幸亏舒儿命大,一次次死里逃生。不然,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妹妹了。

这是他妹妹啊,娘亲若是知道妹妹受苦,在地下都不会安宁吧。

都是他的错,没能认出妹妹。再次知道妹妹的消息,也没能来接她。

这还不算,村民还说裴刘氏害死了人,想让裴舒顶罪。

裴洛心疼裴舒,不想再听,又忍不住想知道妹妹的过往。

杀人可是杀头的大罪,裴老太他们竟让裴舒顶罪,这就是要裴舒去死。

裴老太一家想让妹妹死,妹妹命大,每次都活了下来,简直是奇迹。

这些欲致妹妹死的人,是他的仇人。

可笑他们把仇人的女儿当宝,百般宠爱。

他们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精心培养。

这些人配吗,他们不配,连人都不配做。

这对舒儿来说,又是何其不公。

他们千疼百宠裴敏,那家人对舒儿万般折磨,那些人又凭什么。

裴洛不知如何回到陆家,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脸颓丧。

陆老夫人知道,他这是知道事情真相。

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希望裴洛能多疼舒儿,别再为鸠占鹊巢的假货鞍前马后了。

裴舒做好所有东西,规整装好,亲自送俞临江出门。

在门口,裴舒问俞临江:“哥哥下次何时回来?”

等俞临江回来,她再做好吃的给他。

俞临江提着包袱,笑着道:“下次休沐便回来,应该是月中,你确定不回京城,就留在这里。没人会赶你走的。”

裴舒也发现了,这个家,俞临江的话才是圣旨。

苏青蓉听俞临江的,就连俞大也是俞临江的。

人家都是儿子听父亲的,俞家到好,反过来了,父亲听儿子的。

真是有些奇怪呢,难道因为俞临江是读书人。

俞家买了马,俞临江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裴舒摆手:“快回去吧,外面冷,回去别做木雕了,你也不缺钱,若是闲着,就多写写字,看看书。”

要是可以,他想给裴舒请个夫子。

他自是不嫌弃裴舒,可裴舒总要回京城的。

俞临江希望裴舒回去,呈现最好的自己,碾压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裴舒也知俞临江的好意,挥了挥手:“我会的,哥哥一路保重,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要适当歇息歇息,别太累着自己。”

俞临江答应一声,加紧马肚,甩动缰绳,缓缓离去。

裴舒目送俞临江远去,转身回家,却被裴洛喊住,他嗓音有些沙哑:“我们可以聊聊吗?”

他希望和妹妹说说话。

越是知道裴舒的过去,他越想和裴舒说话。想安慰她,想告诉她,他不会再疼裴敏了,以后只疼她一个人。

在她和俞临江出门时,他便想过来了。

想起俞临江对自己的态度,他停下了步子,站在不远处。遥望这边,却不敢上前。

裴舒知道他的来意,斜倪他一眼,冷冷道:“没空。”

丢下这俩字,便回了俞家,却被裴洛拉住了衣袖。

裴洛看向裴舒,满脸心疼,嗓音中带着颤抖,缓缓开口:“你跟我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侯府才是你的家,你是侯府嫡女,有我在,谁也越不过你去。”

裴舒甩开裴洛的手,嗤笑:“越不过我去?同样的话,你对那个假千金也说过吧,别煽情了,我觉得恶心。”

裴洛愣了一瞬,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他对裴敏说,舒儿即便回去,也越不过裴敏。

舒儿才是他的亲妹妹,才是宜川侯府的嫡女,凭什么要屈居于裴敏之下。

这对舒儿来说,根本不公平。

裴洛愣在原地,裴舒抬步离去,进了院子、关了门,把裴洛关在了门外。

裴舒准备做早饭,这时候苏青蓉起来了,见裴舒从外面进来,便知俞临江已经离开了。

她肚子大了,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帮着裴舒烧火。

门外,俞临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裴洛,嗓音冷得能冻死人:“她不会和你离开,别再费心思了。”

他早看见裴洛了,只是不打算理会他。

打马离开后,俞临江不放心裴舒,又调转马头,折返回来,没想到看见裴洛拉着裴舒的一幕。

这人想做什么,逼迫舒儿离开吗。

谁也不能勉强裴舒,包括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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