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瞬间,文卿猛得从床上坐起,吓的手里握着剪刀的稳婆惊叫出声。
粘腻黑长的头发蛇一样缠在身上,漆黑的眸子,凶相毕露,咬牙切齿,仿佛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恶鬼,却又美的过分:“谁敢杀我!”
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奋力一挣,劈手夺了稳婆手里的剪刀,横扫而过。
吓得围坐在床边的三个妇人摔下床去,四仰八叉。
“我不想死,谁也别想害我!谢裴宗也不行!”
“没人能决定我的生死!叫谢裴宗滚进来!”她一直都是柔顺平和的,从未这般疾言厉色。
所有人都被吓住。
有人哇得大声哭了出来。
稳婆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
羊水和血水汗水混在一起,她像是躺在泥沼里。
她想,生孩子真不是人干事,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生孩子了,太痛了。
“侄儿媳妇,你就安心去吧,孩子再不出世,就要憋死了。你可怜可怜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吧。”
“你个当娘的不能自私啊。谁个亲娘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死。”
“他是你的肉啊,你怎忍心啊!你不让他活,你的身子也坏了,女人不能生还有什么用,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们还杵那干什么?快动手啊!世子爷都说了,保小!可不能叫小主子憋死在娘胎里。”
“我能生!”文卿的思绪时断时续,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人脸,不知谁在哭,谁在嚷。
现实的感觉在远离,手里紧攥着的剪刀又是那样触感清晰。
她大口的呼吸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脑子时而空白一片,时而又拥挤吵闹的厉害,无数的人无数的过往,快速闪现。
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中。
忽地,有人惊喜喊道:“头出来了,出来了!生了!”
“啊!是个小公子!”
“他怎么不哭?”
欢呼声只有那么三两声,然后便是诡异的安静。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什么被撞倒,发出巨大的响动。
“文卿!文卿你怎么样了?”
“啊,王妃……”
“哇……”猫叫一样的哭声,纤细柔弱。
“小公子哭了。”是高兴的语气。
没几个人应和。
母亲孩子都活不了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啊!文卿!”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死气沉沉的眸子迟缓的动了动。
双色缎攒珠绣花的鞋子……
不是他。
他?她在想谁?
她想见谁?
总不能是谢裴宗。
她和他不过是她亲娘不知天高地厚甚至不惜毁她清白一手促成的阴差阳错。
啊,也不对,也是她自己求来的。
清白没了,她不嫁他,只有被沉塘的命。
她不想死。
文大夫人给了她最后的机会,让她给自己争一争命。
玉质仙姿的公子,从都城那等繁华地来,人品高洁,心软的应了她的哭求。
她想,他可真是个好人呐。
她一定会回报他,一定会。
从嫁他的那天起,她在他面前就是卑微的,心虚的,虽然面上装的虚张声势,绝不叫人看不起,心总是悬在高处,生怕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窃来的好日子,怎敢心安理得的享受?
“你是傻的吗?疼也不哭,你不哭,我怎么知道?”
“平时嘴那么厉害,现在怎么哑了?谁欺负你了?”
“好好好,你既喜欢,我的私库也归你管可好?印章你拿去。”
“文卿,莫要让自己这么累,一切有我。”
“文卿,那些人在偷偷议论我们很般配。你觉得呢?”
“文卿,你看看我,我叫你看看我。”
“过来,抱我。”
“我答应你,护你一世周全,保你平安顺遂。”
“你是我的妻,谁人不抬举你,就是不给我面子。”
“谁欺负你了?我弄死他!”
“你们这些惧内的软包蛋,我就瞧不上眼。逛花楼纳美妾但凡我想,我家文卿就将人送我床头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是我的妻,给我纳妾是你分内之事,否则外头会议论你善妒,有碍你名声!呵!”
“回去?我凭什么要回去?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嫁得我,我也不稀罕她。哼!”
“呵,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有我骨肉的份上,我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对,儿子有了,她就不重要了。哼哼,呵呵,哈哈……”
她以为自己不会往心里去,原来她都记得。
她记得。
她为什么会记得?
哦,她一直都知道的,男人浓情蜜意时说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她一直很好的守着自己的心。
好冷啊。
她记得,那年冬天,她被歹人推下冰湖,他将她捞起,紧紧拥在怀里,炙热温暖。
他说,谁敢动他的人,他必叫那人不得好死!
他那时凶极了,也可靠温暖极了。
就是从那时候起吧……
或者更早一起,她怀着一颗绝望的心求到他面前,她求他要了她,便是为奴为妾也行。
她不想死,她求他救他。
他同意了。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她一定要报答他。
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从孩子突然发动,从一切巧合中的命中注定,从她感知血液在疯狂的流淌,体温消失。
可是谢裴宗为什么要保小,而不要她呢?
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摧枯拉朽,顷刻将她覆灭。
眼泪止不住的滚落。
“文卿,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呜呜……”
“太医,请太医,来人,花嬷嬷,拿了我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
悲欢离合,生死轮回,这世上谁人都会死,或早或迟。
如果,她只是难产而死,她想她更多的是遗憾吧。
这是命,任何人都抵抗不了命。
就像她这坎坷的一生。
那就释怀一笑,坦然赴死。
可是,为何这么悲伤呢?
太痛了。
身体早就麻木,是心痛。
她是知道的,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她心里有谢裴宗,那人在她心里住了很久,同她的心头肉长在了一起。
铺天盖地的悲伤化成刻骨的恨。
“谢裴宗,我……”她骨节紧绷的手抓住扑在她床前的人,头抬了那么一下,眼珠子死死盯着她。
颓然落下。
死不瞑目。
礼王妃嚎啕大哭。
***
谢裴宗醒来的时候,颈窝下抵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