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四、买命卖命

铁雨楼,如一朵夜幕下悄然绽放的幽莲,悄然间成为了江湖中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兴势力。其名不胫而走,却总带着几分神秘莫测,仿佛自远古的迷雾中走出,让人难以窥其全貌。

铁雨楼,在近来确实是如日中天!在神州大地已大名鼎鼎,令闻者如雷贯耳,却没几个人知道其会址设在何处。

它的会址,就和有关它的一切事那样,既轰轰烈烈,又神秘莫测。

黄昏,铁雨楼中一个大堂里面,正点着油灯。

油灯有很多盏,所以大堂很亮,铁雨楼的黑袍仙在数金子。

他歪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在桌上端正放着一箱黄金,装得沉沉满满的。黄金令黑袍仙爱不释手,他用衣袖耐心擦拭着一片片的金叶。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发梦,于是忽然捏起一块金子,放在嘴里重重咬上一口。

黄金特有的厚实口感,令他几乎要升天成仙。

一个绿衣人站在那里,一直都没说话。

送金来的财神,便是他。

黑袍仙在笑:“这里不过是铁雨楼其中一个分堂,等到夜更深,你去另一个分堂口,就会见到帮主。”

黑夜,长街有灯,一眼望到街的尽头,灯笼无数。

灯笼上面,那残旧无比的糊纸,原来的颜色已泛出了猎猎的黄。而现在,由纸内发出来的亮光衬托着,这颜色又荧荧的。

黄色且荧荧的糊纸,便使得笼身似乎永恒凝固了,变成与笼内的蜡烛一般材料。

这时,街中所有的灯笼一动也未动,都静悄悄的悬挂在门旁。

因为酷热无风,它们才停止了每一种幅度的摇摆,几乎没有丝毫动静。

烛火在笼中,完全不会摇曳!竟已像日光在蓝色苍天里,直射无休。

这些灯笼都似在点燃里面的蜡烛以后,又在何时被何人经过一番特别密封。弄得无孔不入的风,即使在死劲刮着,也吹之不入。

根本无风——

它们死气沉沉的,几乎与顽石躺在那里一样稳如泰山。大自然并没有出现任何地震前兆,也就不会有什么古怪的动荡,或是任何不妥。

四下竟是如此酷热,天地如笼!

长街上虽然有灯,却到处无人。

人入睡了,只有几只离家的狗儿还在尖声吠叫。那吠声一阵紧接一阵,既显得刺耳难听,又煞是恐怖骇人。

月并未圆,却有一只歇斯底里的狗,此时也不知道窜向了哪一条街,突地朝天直直仰着头颅,发出一声怪异无名的长鸣。

“笃笃笃……”一条静寂无人的小巷,在黑暗中,传出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这个声音好像夜行的盲人手上拄了一根长棍,正抵着地面发了出来。

又好像庙中的和尚,不停手在敲案上的木鱼;却更像有人用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在用力叩着门板!

巷中有人,一身绿衣,正在不停的敲门。

又是他!给黑袍仙送金的财神,便是他。

在绿衣人身边,一条无水阴沟里、那潮湿的污泥上,有一股熏天的臭气,正四下散发。

臭气来源,有可能是几条浑身腐烂的小鱼,正在衍生虫子,也可能是几只死去的老鼠于此长眠。

绿衣人用衣的袖子掩着鼻,作扇子一般用力拂动,过了一会又继续用一只手去敲门。

红漆的门又窄又低,门上的灯笼犹如明月,四周显得更阴暗。

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来,被拉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儿。一个黑袍人从里面冒出头来,眯着一双眼企图看清来人。

铁雨楼的黑袍仙!

他的脸色本来苍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在灯下更变成了死灰。那一身黑袍却还是黑漆漆的,比旁边的夜色更黑,使他在门中的出现,好像只有一张白脸。

绿衣人对他笑笑,浓浓的笑意,已如醇酒香甜。而他的鼻子,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进了门,脚下是一条用碎石头铺成的小道。两人在悄无声息行走,黑袍仙的手上已提着一盏灯笼。

绿衣人在黑暗中,令人难以觉察的,在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他的心情似乎愉快。

走到一棵树下的时候,他顺手在一截微微垂向地面的树枝条上,捻了几片嫩绿叶子。

一阵阵酒香,还有一阵阵的人声在喊叫。

“黑袍仙呢?黑袍仙又去哪了?”屋子里有个人在大声的招呼。

“快快现身!”另外一人。

绿衣人与黑袍仙,不慌不忙走上厅前的台阶。

可能是有人的耳力不弱,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和呼吸的声音。

原本紧闭的厅门忽地打开了,正敞开着,在等候他们进去。犹如新妇人总是思念着丈夫身体的滋味,自己卸去了外衣。

门口冒出一条满脸通红的汉子,双手抱着一坛竹叶青,喝得醉醺醺的。

“在下小蓬!不是天篷元帅的篷,是丁小蓬的蓬,也是蓬莱仙岛的蓬,嘻嘻。”他粗起舌头,好像一定要跟绿衣人做一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黑袍仙走过去:“哎!丁小蓬,真不知道你在何时又醉上了。”

丁小蓬大笑:“我以酒会友,敬人美酒。”

丁小蓬,经常独自醉酒。

每逢与人斗酒,别人才喝一瓷碗,他自己却已喝下老大一坛,酒量确如海水不可斗量。

“我能喝,一定还能喝……”

突听“咚”的一声响,丁小蓬不知被一股什么邪力一下摔倒在地,起不来只得迷糊过去,就躺在大门外。

屋里,有两个脸色奇怪至极的汉子。绿衣人一直都在门口打量,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

黑得很特别,红得很诡异。

“黑袍仙,快过来继续输钱吧!”黑脸叫,好像一只牛头在放声鸣叫。

“应该说再来送钱。”红脸,好像刚被人用一块石砖在头顶敲了下,变得血流不止、血流满面……

“来了,我来了。”难道这位黑袍仙,已在心下打算甘心去送钱?

黑袍仙在问:“庄家呢?”

“庄家怎么可以少?”丁小蓬那一堆瘫软如泥的身子,又在开口说话了。

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又跟标枪一般笔直,口齿也清楚,哪还像一个醉酒的汉子?

丁小蓬精神抖擞,那个气色仿佛又想喝几坛子烧酒。丁小蓬醉不倒,如一尊神奇无比的不倒翁,不倒翁是庄家。

——丁小蓬,已开始摇骰子。

骰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其悦耳程度,听在众位赌棍耳内,恐怕再没一种音乐可以比得上。

“砰”的一声,丁小蓬把宝匣摆下――“有注押注,不能反悔!”

黑袍仙骨节粗大的双手满是汗水,根本不知该押大还是小。

他正在考虑,绿衣人把头凑在他的耳畔:“我看该押小。”

黑袍仙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真能行么?”

“我就是知道,别管那么多了,押上去――”

黑袍仙抬起眼皮,仔细望了望绿衣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手上的银票立刻押了出去,果然就押在“小”上。

“开啦!”掀了宝匣,三粒骰子的所有点数加起来――仅有“五点”,果然是“小”。

红黑二者却押在“大”上输了,他们脸色变得有些白了。二人的眼珠暴起,狠狠瞪了一眼绿衣人。

“叮叮当当”,骰子此刻又被摇响。

黑袍仙又开始考虑起什么,一个声音还是在一旁响来:“这一回押大。”

――绿衣人!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的本能、直觉,都跟野兽那样准确。

红黑二者双手上捏着的银票,却已押在“小”上。

“开。”

三个骰,点数一共十一,“吃小赔大!”

“那位莫测高深的仁兄,老在一边嘀咕可不行呢!为什么不自己也玩上几把?”红黑正邀人入局。

远处的半空,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就像是从天上传下的仙乐。

房内所有人,他们听见乐声,除了绿衣人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一种异常的表情――

惧怕、期待,又喜又恨……

难道厅里这些人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时刻?乐声,似乎使这些人整个都溶化了,他们都静静坐在那里。

忽然,一只轿子飞来。

抬轿的脚夫,是四条腰上系着绸带子的大汉。看来,都身负着很好的轻功底子。

宅门紧闭,他们便长身在半空越过了宅第,轿身却一直没什么震动。

他们抬着轿子,又在院子的上空飞行。

轿前还跟着一位白发飘扬的白衣人,手上拿着一支箫,这时低喝一声:“停下。”

要不是这个客厅的门小了一点,那个轿子,似乎便直接飞了进来。

轿子设计得很精致,色彩鲜艳,在轿门上挂着珠帘。这时珠帘抖动,卷起。

“白袍仙,把他们都招呼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根本不用谁来招呼,所有人都出了厅。

绿衣人在黑袍仙身边问:“好大派头,莫非是铁雨楼老大铁仙来了?”

黑袍仙点着头还没开口,轿中人在问:“黑袍仙,人都在?”

“少了太行山的长须三客,不过只要有丁小蓬在就好了。”

“铁仙前辈,在下和舍弟,江湖人称‘红黑双獠’!”

“我听说过两位。”

“半个月前,我们和长江上流的花坠帮斗了一场,结果身受奇毒中了‘黄手掌’!”红黑双獠当下各自把伤口在轿前揭了出来。

只见一个伤在左腿,而另一个伤在后背。

伤口上的皮肤没破,血不流,不红也不肿。伤口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好像涂了染料,变为黄彤彤的一块。

“伤处不痛不痒,可是十天后会扩散,使得一身皮肤化为金黄,如此又过十天,人就会……”他们自己似乎已说不下去。

轿中人,铁仙:“如何,莫非会化成一堆血水?”

“前辈实在见多识广!听说贵帮所收藏的花碎粉,正是此毒的克星,所以……我们才冒昧来讨取。”

“药是有,只是……”

“以后我们就留在铁雨楼。”红黑双獠才说完话,那抬轿的四个脚夫,就纷纷在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同病相怜、无限的同情。

因为,这世上又多出两个可怜的人。他们被人买走性命,以后就随时不得不去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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