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5月7日凌晨,哥本哈根大学国家医院,四楼妇产科走廊的长椅上,两个神色疲惫的男人互相依靠入睡。
虽然环境称不上舒适,但是他们确实太累了。
经过了一天的长途跋涉,飙车竞速,就算是卢格安这个当过兵的人都顶不住,就更不要提手无缚鸡之力的玻尔了。
正当两人睡得正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好梦。
“卢格安,玻尔先生,不要睡了!”
夏洛特急促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玛格丽特她恐怕要分娩了!”
对“分娩”一词极为敏感的玻尔瞬间从睡意朦胧中惊醒,当即站起身来!
失去依靠的卢格安,当时就感到一阵异样的失重感,然后脑袋和板凳就来了一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玛格丽特她在哪里?”玻尔没有注意到卢格安的异样,只是焦急地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玛格丽特已经被推去产房。”夏洛特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尽量言简意赅道:“如果可以的话,玻尔先生你最好可以进产房和玛格丽特一起,有你在旁边,想必生产的过程会顺利很多……”
还没等夏洛特说完,玻尔就抄起大衣,以百里冲刺的速度大跨步朝产房奔去……
“疼疼疼……”
卢格安捂着自己的脑袋,重新坐起身子。尚且留着些许起床气的他,不满地嘟囔道:“玻尔这家伙,回头一定要让他赔我医药费才行。”
夏洛特有些好笑地看着嘟嘟囔囔的卢格安,但又有些放心不下他的脑袋,所以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后,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吧,连表皮组织都没磕破,顶多疼个十分钟就好了……”
“那可不行。”卢格安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原本盖在身体上的大衣重新穿好:“一定得让玻尔那家伙赔我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也行。对了!夏洛特,你可以帮我伪造一份病历不?”
“……”
夏洛特无语地看着这个幼稚的男人,竟然连假病历都能想得出来。
“我又不是丹麦的医生,去哪给你弄假病历去?”
女孩白了卢格安一眼,上前将他凌乱的领带整理好,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挽住青年的胳膊:“走吧,我们也去产室门口等着吧……”
产室门口,卢格安和夏洛特不安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着。产室里,玛格丽特痛苦的哀嚎声不时传出,让卢格安不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太吓人了……
4级的疼痛感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刻,卢格安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男人……
这时,卢格安突然感觉到自己左胳膊传来阵痛。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脸色煞白的夏洛特,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
虽然本职是医生,但她终归只是一个16岁的小姑娘,感到不安也很正常。
卢格安沉默一下,昨晚玻尔对他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不要考虑太多,想做就去做,大不了挨两巴掌!
嗯……大不了就挨两巴掌嘛……
缓缓下定决心的卢格安,决定暂时舍弃那些“优柔寡断”,将自己的左胳膊从夏洛特怀里抽出来,接着反手将这个女孩搂在怀里。
“诶?”
感受到卢格安的动作,小脸煞白的夏洛特愣了愣,诧异地抬头看向这个男人。
要知道,平常除非在外人面前,卢格安一般都和她保持距离。
说起来,这还是这个男人第一次主动抱住自己吧?
夏洛特迷茫地看着卢格安,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变了。
但无论如何,这种“变化”总归是朝着夏洛特期待的方向发展。再三细思索无果后,夏洛特索性放弃了思考缘由,一歪头,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放心地靠到了卢格安怀中。
毛呢大衣上淡淡的烟草味不时骚扰着女孩的鼻尖,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感,只让她感觉到一阵心安。
那怀抱中温暖的热量,让夏洛特眼神一阵迷离。
或许她知道为什么女人分娩期间会期望自己爱人留在身边了,因为那种力量真的会给她们渡过难关的勇气。
卢格安左手抱着女孩的肩膀,右手则和女孩冰凉的小手十指相握。
他低头看看,发现女孩煞白的小脸上似乎已经重新有了些血色,心中不由得暗叹:玻尔不愧是“过来人”,就算情商再低,也是“过来人”。
既然自己没挨到惩罚,那得到的,就应该是十年的奖励吧,应该……
产房外的长椅上,这对年轻男女静静地互相靠着,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清晨,阳光从地平线的东方破晓而出,划破那天边的黑暗,带着火热的温度,顺着窗户,洒在这对年轻人身上。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那一声象征着新生命降世的响亮啼哭,也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产房中响起。
卢格安和夏洛特惊喜地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过不多久,产室的房门缓缓打开。在卢格安和夏洛特期待的目光下,满脸苍白的玛格丽特被病床推了出来,而走在她身旁的玻尔,眼神正无限慈爱地盯着自己怀中的“布包”。
“玻尔。”
卢格安轻轻呼唤一声,缓步走上前去。
玻尔抬起头,对卢格安咧嘴一笑:“是个男孩。”
“恭喜。”卢格安笑着点点头,走上前去,看看玻尔怀中那个已然熟睡的婴儿,笑道:“漂亮的男孩。”
“是啊。”玻尔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我和玛格丽特决定给他取名叫做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玻尔。”
“怎么听着像一个女孩的名字?”
“因为在此之前,我和玛格丽特都想要一个女儿……”
“……”
两人逗弄了一会新生儿后,在医生的催促下,众人移步到了熟悉的病房中。
“海因里希,我记得你和夏洛特都是天主教徒吧?”病床上,虚弱的玛格丽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卢格安和夏洛特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看到两人点头,玛格丽特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话,我想请你们做这孩子的教父和教母。”
“教父?”
“教母?”
卢格安和夏洛特同时诧异出声。
“我可先说好,我虽然是天主教家庭出身,但是对婴儿受洗那套可是一点也不懂。”卢格安摇摇头,诚实地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家人,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走进教堂一步。”
“我也是。”一旁的夏洛特也点点头。
“哈哈哈。”抱着克里斯蒂安的玻尔突然笑出声来:“我们给孩子做受洗干什么?我和玛格丽特又不信教。”
卢格安轻咦一声,百思不得其解。
“嗯?那为什么……”
还没等这句话说完,卢格安突然注意到了玻尔夫妇眼神中隐隐的感激之情,当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这两口子还真是……”
卢格安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当然可以了,我的玻尔。事实上,如果克里斯蒂安以后想加入天主教籍,有我这个教父在,会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玻尔哈哈一笑:“那就要看这小子以后自己的选择了。”
夏洛特来到玻尔身边,看着那个熟睡的婴儿,想着自己教母的身份,一时间母爱泛滥,痴痴地笑起来。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无论如何,她和卢格安有了共同的孩子。
这种关系比之前两人的关系不知道牢固了多少!
夏洛特从玻尔怀里接过孩子,温柔地轻轻摇晃着,嘴角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她和卢格安连孩子都有了,她倒是要看看,那只西伯利亚的偷腥猫要怎么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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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玻尔夫妇和伪·海因里希夫妇在病房内享受着天伦之乐时,在遥远东方的红色帝国内,一个即将进入妊娠晚期的金发女孩,在苏俄妇联的强制要求下,不得不暂时休假,离开了莫斯科。
经过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后,挺着大肚子的前·莫斯科大学物理学讲师——伊蕾亚·亨莉叶塔,回到了她阔别七八年的故乡。
那是一个坐落于东欧平原上的城市,静静的顿河穿城而过,大量叶卡捷琳娜时期的古建筑坐落河畔两岸,为这座平静东欧小城平添了无数艺术般的幻想,这也是伊蕾亚选择回到故乡的原因。
莫斯科太冷,西西里太热,只有罗斯托夫湿润适中的空气才能让伊蕾亚放下心来,好好养胎。
来自慕尼黑的列车缓缓开进罗斯托夫唯一的火车站,稳稳停靠在月台。
出于对孕妇的照顾,列车员拦住了其他旅客,让伊蕾亚先行走下车厢。
看着眼前熟悉的火车站,感受着周围熟悉的空气,耳边听着远方钟楼熟悉的钟声……伊蕾亚不由得一阵恍惚。
果然,无论在哪里,还是故乡最让人安心。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群突然一阵喧闹。
只见十数个手里端着枪,满脸横肉的肌肉壮汉驱散人群,开出一条道路。紧接着,一个提着两把手枪的老头气冲冲地阔步走进车站。
“伊蕾亚?伊蕾亚?”
暴躁老头好像找人般,四处叫喊着,不时还低声咒骂一句:“看我不把那个欺骗我闺女的王八蛋给弄死!”
“……”
远远看到这番景象的伊蕾亚,回头看看身后的列车,认真思考着现在买票回莫斯科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