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君的话来的有些突然,谢树拿着筷子的手微顿了顿,微垂的眼睫让人有些看不清情绪。
“嗯。”
好一会儿,谢树才抬起头,看向苏婉君,轻点了点头。
目光划过苏婉君消瘦到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脸,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这是苏婉君自己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吃完饭后,是谢树收拾的碗筷,苏婉君坐在沙发上,看着谢树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婉君,你,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谢顺林坐在一旁的轮椅上,苏婉君在饭桌上的话,让他心底多了一丝不安。
“顺林,谢谢你当初义无反顾娶了我,还把我带出那个家。”
苏婉君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面前这个面容沧桑的男人,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其实她也曾怨过谢顺林,可是她始终无法忘记,当初那个救她上岸,就算是被那个地狱般的家以高额彩礼压迫,也要娶她的青年。
但到了现在,无论是爱还是怨,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的身体在出院后就越来越差了,但是留在家里的这段日子,她很开心。
谢顺林不能再赌,谢树也能每个周末都回来,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这是她最开始想象中,家的样子。
所以她没有回医院,她很清楚就算去医院住着,也不过只是强撑几天罢了。
“婉君,我……”
听见苏婉君提起当年的事,谢顺林有些恍惚,看着苏婉君被岁月侵蚀的容颜,想起了当年那个温婉漂亮的少女。
对啊,他曾经那么爱过苏婉君,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谢顺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做过的那些事,都曾是真真切切伤害了苏婉君的。
如果不是因为腿被打折,他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他也不会幡然醒悟。
脑海中回忆起他们结婚时的模样,他也曾期待过谢树的降生,也曾拉着苏婉君的手承诺,会让她们母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是他的贪婪,自大毁了这个家庭。
“对不起。”
谢顺林重重低下头,眼泪混合着鼻涕滴在了一身,泣不成声,说出了欠了二十年的道歉。
谢树静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的两人,直到苏婉君发现了他的存在。
“阿树,过来坐吧。”
苏婉君擦了擦眼角的泪,朝谢树招了招手。
而一旁的谢顺林一看见谢树,也不敢哭了,转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没有在意谢顺林的动作,谢树走到了苏婉君身旁,坐了下来。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了苏婉君的脸上,枯黄的发丝像是脱水的稻草,隐隐透出了几分死气。
“阿树,你能,留下来再陪陪妈妈吗?”
苏婉君目光希冀,那双和谢树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可以。”
谢树拽过一旁的小毛毯,边回答着,边把毛毯盖在了苏婉君的身上。
含笑看着谢树的动作,苏婉君眼底微湿,靠着沙发背椅,苏婉君又开始小声讲起了她和谢顺林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
今天的苏婉君话似乎格外的多,但谢树没有不耐烦,静静听着苏婉君讲到她曾多么期待谢树的降生,说到谢树名字的由来。
他们希望谢树能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婉君的声音微弱了下去。
肩头微沉,谢树侧过头,看向了静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苏婉君,呼吸声逐渐凝固,直到变得冰冷。
谢树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直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以同样的方式,洒在了苏婉君的脸上。
谢树抬起僵硬不堪的手指,缓缓把已经没了生息的人平放在了沙发上,动作小心地重新给人盖好了毛毯。
站了许久,久到谢顺林推着轮椅出来,手上的水杯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都还没动。
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谢顺林僵在了原地。
直到这时,谢树才掏出手机,打通了殡仪馆的电话。
苏婉君下葬的那天是个阴天,还下着绵绵小雨,似乎很符合逝者下葬的一般天气。
谢树一身黑色西服,左手臂上绑着孝套,撑着伞,站在墓前,身后是不请自来的一群人。
谢家在A市没什么亲戚,苏家那边更是早就没了联系,所以来送苏婉君下葬的,除了谢顺林和谢树,也就只有知道这件事的左邻右舍。
以及,一直关注着谢树几人。
今天的谢树格外沉默,那种压抑的氛围,仿佛让陆承怀看见了当初天台上的谢树。
后边的白听言和白听语更是望着谢树的背影出神,知道苏母出事,他们都很担心谢树的状况。
葬仪结束的很快,左邻右舍劝慰了谢树和谢顺林两句,就都打道回了府。
“兄弟,你节哀!”
赵斯宇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树的肩膀,亲人去世这种事,无论什么安慰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把手上的花放在墓前后,看着站着没动,跟尊雕塑似的谢树,赵斯宇摇了摇头,转身走下了阶梯。
陆承怀这会儿也格外沉默,上回黄义的事毕后,他本想找谢树解释清楚,可那晚谢树走的干脆利落的身影,让陆承怀一时拉不下面子。
直到听见了苏婉君去世的消息,陆承怀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谢树周身出现这样的情绪,但不同于第一次只觉得好奇,这次像是一只手紧紧攥在了心口。
那种难受堵塞的情绪,让陆承怀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疼。
没错,现在的谢树的状态,无端让人感觉到了这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放下手上的花束,陆承怀走到了谢树身旁,他妈虽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但陆老爷子对他一直都不错。
陆承怀罕见地能大概理解谢树现在的情绪,纵使是想跟谢树多说两句话,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目光复杂地看了谢树两眼,陆承怀沿着阶梯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