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宋澜睫毛轻轻垂下,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江岸只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提问很不合适。
如果20年前那个圣诞节真的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么他让宋澜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他,无疑是让宋澜亲自把伤口撕给他看。
“对不起。”江岸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放到膝盖上,小声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他慌乱站起身子:“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可他刚走出一步,就被宋澜轻轻抓住了手。
“那天晚上,”宋澜忽然开口,“我和阿池睡着后,妈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
“她爬到我们的床上,先是用枕头捂住了我的口鼻,等我激烈反抗的时候,她又掐住了我的脖子。阿池被惊醒了,大哭着去拉她,又是咬她的胳膊,又是疯狂尖叫,惹来了佣人。妈妈被拖下去之前,用一个小花瓶砸上了我的脑袋,流了很多血,阿池被吓晕了,后来发了三天高烧。”
江岸愣住了。
他浑身僵直,感觉身上的血液都流失,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为什么啊。”
他颤声问。
宋澜把江岸拉到怀里,微凉的指腹蹭了蹭他通红的眼尾,然后动作很轻柔地抱住他,又将自己的下颌放到了江岸的肩上。
“我当时也想问为什么。”宋澜说,“这件事发生后,我母亲被确诊了精神类疾病,她哭着向我道歉,说对不起,说她只是生病了,可后来她又多次趁我睡着,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想要重新掐死我,只是之后我的睡眠就变得很浅,她没有成功过。”
“后来爸爸回来了,强制把妈妈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也有了一和别人同床便会被惊醒的毛病,就和阿池分开睡了。”
他停顿下来,松开江岸,手指很小心地碰上江岸的脖颈,轻声向他道歉,又说:“那天晚上你吓坏了吧,都是我不好。”
江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宋澜在江岸脖颈处很轻地亲吻了一下,又一点一点亲掉他的眼泪,重新抱住他。
宋澜:“阿池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他明明救了我,我却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说,我很讨厌他,我说为什么我们是双胞胎,却有更多人喜欢你,我说,为什么连妈妈犯病时都只想杀我,却连打你一下都不舍得。阿池嘴笨说不过我,就一直哭,还试图去撕自己玩具上的贴纸,想送给我玩,可惜都撕不掉。”
宋澜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低:“阿池的精神问题应该是遗传了我妈妈,可他第一次犯病,却是从我说了那些话开始的。”
他说:“在那之后,他出现了轻微的记忆错乱,总是认为那天晚上妈妈想掐死的人是他,还偷偷哭着和我说,可是我没在意过,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
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宋澜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下来,只是抱着江岸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了。
宋澜低声道:“我后来才知道,阿池讨人喜欢是因为他值得被人喜欢,他天性善良而又容易与人共情,不像我,只会无故迁怒和恩将仇报。”
“我喜欢你的。”江岸用力抱紧了宋澜,哽咽着说,“就算宋池再好再善良,我也只喜欢你。”
宋澜笑了一下,捏了捏江岸的后颈:“这不是重点吧?”
江岸:“我现在不讨厌宋池了,我刚看到日记的时候特别讨厌他,还想着以后再也不和他打游戏了,我现在不讨厌他了,我知道他没做错什么,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比起他来,我永远更喜欢你。”
宋澜的呼吸都变得缓慢了。
他一言不发地摸着江岸的后颈,揉捏着他那块白皙的皮肉。
江岸却松开环着宋澜的手臂,他把额头贴在宋澜的额头上,湿润的睫毛颤抖着,泪珠几乎要掉落在宋澜的脸颊。
他一遍一遍地说,宋澜,我更喜欢你的。
宋澜睫毛轻颤着仰起头,深深地吻上他。
洗漱完毕后,两人互道晚安,并分别去不同的房间睡觉。
可江岸打开房门的时候,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宋澜转头问他。
江岸:“如果现在在老宅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在那张四米的床上一起睡了。”
江岸看着宋澜的眼睛,小声抱怨道:“我今天特别想和你一起睡觉。”
江岸垂下头,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你不行。”
宋澜:“……”
宋澜当然知道江岸的意思。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忍受江岸说出来的话。
宋澜握了握门把手,又握了握门把手。
然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垂眼说:“……我们试试吧。”
江岸:“?”
宋澜:“四米的床能睡,两米的床应该也可以,况且上次在酒店,我不也在你身边正常睡着了吗。”
“啊?”江岸有点纠结,“可上回你根本就没躺下啊,是靠着床头才睡着的。”
江岸摇头:“算了吧,你今天需要好好休息,我也不想你半夜做噩梦。”
宋澜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试试吧,我之前不是还给你买了一些防身用的电击棒吗?你可以放到枕头旁,如果我半夜又出现什么应激反应,你可以用那个来电我。”
江岸:“……”
不是吧,玩儿这么大。
江岸连连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算了吧,算了,没必要这样,真的……”
宋澜却轻而易举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入了自己的房间。
“总要踏出这一步的。”宋澜说。
夜间十一点,江岸穿着和宋澜同款的睡衣躺在床上最靠左边的位置,摸出枕头边的电击
棒,看了看说明,调到了最小档,然后又放了回去。
宋澜在一旁思索片刻,忽然道:“要不要拿东西绑住我的手?”
江岸慌忙摆手:“不用了吧,上回是我半夜突然爬错床吓到你了,你才那样的……你正常睡觉不会见到旁边有人就要掐人家脖子吧?”
宋澜想了想,觉得也是。
“那我关灯了,可以吗?”宋澜问。
江岸有点紧张地躺好:“可以,我准备好了。”
可宋澜关掉灯后,江岸又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宋澜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奇怪,像那种新婚夫妻第一次同床共——”
江岸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自己举的例子真的很不合适。
首先,他和宋澜真的是新婚夫夫。
其次,这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床。
空气变得静寂,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头顶的睡眠灯像是星星一样发出微光,江岸却莫名不敢去看枕边人的脸庞。
几个呼吸间,不知道是谁忽然动了动,空气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江岸一点一点睁开眼。
然后和宋澜的视线在黑夜里轻轻相撞了。
宋澜瞳孔是深黑色的,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黑了一点,莫名让江岸觉得有些心慌,江岸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去看天花板。
然而下一秒,他就忽然被人一把拽入了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江岸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害怕,下意识偏头躲避,却被人惩罚性咬了下唇,连两只手都被人箍在腰后,亲吻变得灼热又肆虐,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江江,换气。”
宋澜好心放他喘息,稍作片刻,又重新落下了炙热滚烫的吻。
江岸紧紧闭上眼,只觉得整张脸颊都烧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澜才放开了他。
江岸把通红的脸埋在宋澜的颈窝,闭上眼轻轻喘气。
宋澜顺上他的脊背,吻上他的鬓角,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很温柔地对他说:
“江江,晚安。”
江岸却觉得这个吻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晚安吻都有所不同。
江岸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他的身子紧紧贴在宋澜身上,宋澜则很松散地拥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耳垂,很爱不释手似的。
宋澜:“醒了?”
江岸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你昨晚睡眠质量好吗?有没有做噩梦?”
宋澜:“一般。”
江岸睁大眼:“那看来以后就——”
“看来以后要再接再厉,努力适应。”
宋澜打断他的话,然后又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江江,早安。”
江岸:“早……几点了?不是说好了今天六点起来晨跑吗?”
晨跑估计来不及了,不过现在下楼刚好能跟得上吃早饭。”宋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我有一件事需要跟你说。”
江岸:“啊,什么事?”
宋澜:“我奶奶又要行动了,冯小锣刚刚告诉我,她准备在明天晚上绑架你,给宋池做渡圣祭和定魂祭。”
江岸愣住,困意瞬间消失了个彻底。
定魂祭顾名思义是为了定魂安抚,估计是宋池自杀这件事情吓到她了。
渡圣祭是渡灵教最基础的一个祭礼,作为曾经的圣子,江岸做过无数遍。
这两个祭礼并不算可怕,只需要放一点点的血就行。
可江岸表情却变得有一点点奇怪。
宋澜垂眸:“……我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后再行动的,可现在看来,如果不早作决断,她就会一直不安分。”
江岸:“你准备提前开始你的计划了吗?”
宋澜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祭礼开始之前我就会……”
“我不怕。”江岸打断他,“这两个祭礼都没什么可怕的,就算她做完了我也不害怕,但是……”
宋澜:“怎么了?”
江岸神色古怪地问道:“你确定她要做的祭礼是定魂祭和渡圣祭吗?”
宋澜点点头。
江岸:“你确定是渡圣祭,圣是圣子的那个圣?”
宋澜表情也凝重下来:“我确定,有什么问题吗?”
江岸:“……”
江岸慢吞吞道:“渡灵教的所有信徒都知道,渡圣祭有一个非常必要的条件,那就是,祭者必须……”
宋澜:“必须什么?”
江岸:“——必须是处子!”
宋澜:“……”
江岸表情困惑道:“我的确是处男没错啦,但是你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咱们明明都结婚这么久了!难道你……”
江岸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瞄。
宋澜:“……”
宋澜抬起江岸的下巴,不让他往下看。
他沉声道:“事情有些复杂,我以后再告诉你。”
江岸一点点睁大眼:“难道你真的——”
宋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