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到肖飞学校的时候,三平就看见肖飞踩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肖飞的教室在一楼,正对着学校门口,所以三平站在学校门口,往肖飞教室看了一会儿,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腋下夹着教案走了进去,教室里明显安静了。三平这才抬起脚,往校长室走去。
早上的时候,她不仅约了林老师,还约了余校长。
余校长年纪并不大,四十来岁,无论何时,身板都挺得笔直。得体的衣着,整洁的仪容,和蔼的笑容,和坐在他身旁的、满脸怨气的林老师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林老师一见到三平,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但仍然坐着不动,倒是余校长,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先跟三平握手,然后让三平坐在了他们对面。
三平客气地问了声好:“余校长下午好。”
余校长笑着点点头,率先开口:“我听小林说,你是想谈谈肖飞在学校打架的事情?”
“前几个月,他就被打到脸和脖子都肿了。他说不计较,我就由他去了。前几天我一看,又有新伤。其实我想问问,贵校对于校园霸凌,有没有什么有力的措施?”三平坐直了身体,看着校长问。
“一个巴掌拍不响……”林老师插话,却立刻被三平抢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就是贵校可以容忍校园霸凌的理由吗?而且,肖飞是比高年级那些人力气大了还是比他们高了壮了?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些人把肖飞打成那个样子。”
林老师还想说话,三平却不理她,把脸转向校长,严肃地说:“不管是什么理由,打人就是不对的。我不知道是肖飞先惹事还是高年级学生先惹事,如果是肖飞先惹事,我希望贵校能主动跟监护人,也就是我,沟通,我会和肖飞承担起应该要承担的错误。再者,我把孩子送到贵校就读,却每隔不多久就能看到孩子身上出现伤痕,请问贵校有何作为?我要求,跟高年级学生及其家长对话,并且希望贵校采取措施。”
余校长收敛了笑容,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认真地对三平说:“校方绝对不会姑息发生在校园里的任何一场霸凌。今天也叫了肖飞还有高年级的学生过来,以及他的家长,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三平莫地生出一股烦躁:“我不需要‘好好聊聊’,我需要的是一个处理结果。”
余校长刚想张嘴,肖飞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报告。”
林老师站起来开了门,门外站着肖飞,还有一个比他明显大几个尺码的男生,男生身后的母亲在门开了之后,叮叮当当地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啊?小余你怎么回事?要钱的话直接来我家谈不就好了?”这位母亲一进来就噼里啪啦一顿说,林老师满脸堆笑,余校长也换上了笑脸,只是这笑倒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三平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挂在她脖子上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小金链吸引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一下子把这么多条金链子戴在脖子上——像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鲤鱼。
“就是。”金鲤鱼的儿子不满地嘟哝着走了进来。肖飞还站在门外,盯着脚尖,一动不动。
“肖飞,你进来,别浪费大家时间了。”林老师随意招了招手,然后面向着那位男生的母亲站着。
三平把目光从金链子上移开,放到正抬起头看向她的肖飞脸上。
肖飞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边。
金鲤鱼抱着手臂,一脸冷漠地盯着三平的脸。不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她嘴巴夸张地张开成“O”型,不客气地指着三平的鼻子:“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可你不是死老公了吗,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了?”话说到最后,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像在看戏一样了,鄙夷又玩味。
“啊,我是死老公了,就不能领养孩子了吗?”三平冷冷地说。
“能,当然能。反正我也搞不懂你们噢,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都可以当自己孩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她的话音刚落,肖飞就冲了上去,死死掐住金鲤鱼的脖子,余校长和三平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肖飞从正尖叫着的金鲤鱼身上掰扯下来。
金鲤鱼从沙发跳了起来,甩开林老师和余校长要扶她的手,刚想说话,却开始大声干咳,其余几人都没有动,等她咳完。肖飞甩甩手,然后把手插进口袋里。
金鲤鱼咳完了,气急败坏盯着肖飞,像是要把眼珠子给盯出来——然后转过头对着余校长吼:“必须开除!必须开除他!不开除,我告诉你,姓余的,休想从我们这里再拿到一分钱!到那个时候,你就等着学校倒闭吧!”
“对于这个学生的处理,我们稍后再说——李女士,您先冷静下,也注意下您的言辞。要知道,您先生现在在外界的口碑,有一大半是托我们学校给立起来的。如果咱们还能好好谈,就先坐下来好好谈,可以吗?李女士。”余校长给李女士指了指沙发之后,也给了三平和肖飞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女士还想大喊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她的儿子不耐烦地喝住她:“别闹了行不行?快点谈,谈完走人!”
她悻悻地住了嘴。她抬起了涂满了蓝色眼影的眼皮,瞥了肖飞一眼,两只短短的手臂又交叉在了胸前,恢复了刚才趾高气扬的气势后,“哄”的一声,坐了下来。
六个人,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说话了。
肖飞就读的这间学校,是市里有名的私人学府。每一个要进去的学生,都要经过选拔考试,考试范围除了必考的语数英三科,考生可以从剩下的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这五科中自由选择其中的两科进行考试。当然,这只是笔试部分,还有面试部分——由余校长亲面。考生随意从余校长面前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然后根据纸上的命题谈谈自己的看法和理解。余校长和其他几位面试官根据考生的表现打分。原则上来说,只有笔试和面试的分数能够达到分数线,才能被录取。但余校长明显更看重考生的面试表现,如果考生面试表现优异,但笔试成绩一般——甚至分数没有达到分数线的,都会被破格录取——肖飞就是被破格录取进来的。
而之所以有名,除了每年高考都发挥稳定的高上线率,学风自由、思想开放的校园氛围,也是这所学府的显著特点。相比于成绩,余校长更看重每一位学子的个人发展,他经常鼓励学生们要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不知道自己的梦想?那就多举办一些课外活动!时装比赛、歌舞比赛、绘画比赛……或者学生自己想要主办什么活动,跟班主任说一下,学校立刻腾场地、买物料……学生只要策划好活动,尽情享受就行。
三平当初就是被这所学校的学风吸引了,她一面惋惜着当年她读书的时候学校还未成立,一面帮肖飞转了校。
肖飞笔试成绩一塌糊涂,面试却过了——可他直到现在也不肯说他在面试的时候抽到的到底是什么命题,以及他是怎么说的。
此时此刻,余校长挂着疏离的笑容,听着李女士在絮絮叨叨。
“我儿子打你儿子?你要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事!”李女士指着三平大声说。
“那你说说,我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你儿子隔三差五地就要来打?”三平腰板始终挺直。
李女士倏地抬起她儿子的手臂,撩高衣袖,露出皮肤,举到空中:“你们看看,这就是他抓出的伤痕!可深了!”余校长戴起眼镜,站起身来,头伸得很前,三平也立刻起身去看。
只见黝黑的皮肤上,躺着一个已经愈合的小小的、几不可见的口子。
三平看了一眼,坐了回去,余校长还眯着眼镜在看,甚至还把手臂从人亲妈手里接了过来,像警察搜证一样,仔细又认真地在看。直到男生不耐烦地抽回手臂,余校长才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坐回沙发。
“所以你是说肖飞先打的人,张自如是自卫?”林老师在一旁开口了,余校长嘴角扯了下。
“不然呢?我小如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会自己惹事!肯定是肖飞这个小流氓!有爹生没娘教的东……”
“请你有点素质!”三平忍无可忍,腾地站起来,然后转向表情严肃的余校长:“我算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单方面的欺凌,如果校方再不采取措施的话,我会报警,让警方来干涉吧!我也不跟你们在这里废话了,三天内,张自如同学,必须跟肖飞道歉,并保证不再犯。同时我要看到校方有对应的措施出来,能够对潜在的校园霸凌行为有震慑影响!”
李女士跳了起来,指着三平鼻子大喊:“你怎么就肯定是我儿子打你儿子了?你儿子也有打人啊,伤痕还在!道什么歉?道什么歉?是你儿子跟我儿子道歉!”
“余校长,不管是谁先动手,谁先挑衅,希望校方能彻查。三天时间,我要真相,如果是张自如同学出言不逊在先,希望张自如同学能够为自己的言行道歉;同时我们也不会否认我们有反击行为,我们也会道歉。”
“这就是我的意思。三天后如果没有一个结果,我将考虑向警方报案。没关系的,肖飞脖子上的伤痕还很新,足够取证了。”
说完,三平向余校长微微点了点头,拉着肖飞,退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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