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贷修仙？！”
此四个字一出，场内无论是弟子也好，还是长老也罢，纷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他们见识少，也不是修仙界没有类似之事，而是实在太过之少。
借贷之法看似很简单就能实现，但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借贷的人，必须能够活着，才能还贷。
要是放在前世和平稳定的社会，或者凡间王朝繁荣昌盛，死上一两个人都会惊动地方官府的时期，借贷之法当然可行。
可要是放在修仙界的话，那还真说不准了……
别看仙盟规范了天下之法，禁止盟内地域修士相互杀戮，但修真界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死亡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暗地里处处可见。
更别说伟力归于自身过后，高阶修士别说价值了，在本质上跟低阶修士甚至凡人在传统意义上都不是一個物种。
这也导致很多高阶修士对底层要么是漠然的态度，要么就彻底无视，动不动就随意打杀，甚至某次交手，都能毁了一城、一岛，甚至一片海域的修士。
低阶修士乃至凡人表面安稳度日，但实质上却像蝼蚁一般朝生夕死，而高阶修士本身就可以争夺得资源，那些不上不下的存在，要么被拉拢，要么被打压，几乎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分层。
那在这种情况下，借贷，又能借贷给谁？
当然，如果是一片安稳的地域，或者是各大宗门本土的麾下，此借贷之法也不是不能盛行。
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借贷、借贷，有借总得有还，那些底层修士，顶多就只能挖挖灵矿，种种灵药，连修仙百艺都不会，把这些资源借贷出去，他们能还得起吗？
所以借贷之法在东海修仙界根本就盛行不起来，只有小部分地域流通此法，所以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倒是王长老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小声说道：
“祖师所说的，可是类似于仙盟道院对天骄外域征战的投资？”
“嗯？！”
林辰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所谓的投资，就是指位于蓬莱灵岛的东海仙盟道院，提供灵气、丹药、灵符、道兵甚至是修士，资助天骄征战外域、归墟，成功之后，得需要分出灵脉、矿藏等进行偿还。
这的确跟他提出的借贷修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让林辰感到有些惊讶的事，此等之事，应该是元婴及其以上的势力才有所传闻，看来这位一心躺平的王长老，倒是有着出乎意料的过往呐……
“没错，就是类似于此等之事。”
林辰点了点头，肯定道。
“可是……”王张老师思索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低声提醒道，“宗主，先不说宗门宝库是否有这么多灵物用作借贷，单单是借贷的对象是谁，本身就是个问题啊！”
“外门弟子没有偿还的能力，内门乃至于真传又受着宗门供奉，我们向谁借贷？”
林辰微微一笑，答道：
“自然是外门甚至杂役弟子，这类灵根低劣，前途有限的底途弟子们。”
“可是……”王长老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提醒道，“祖师，他们连修仙百艺都不会，根本没有偿还能力！”
借贷这种东西，是要还的。
可是在这个用命争资源的修真界，偿还谈何容易？
哪怕那些外域征战的，在金丹层次也算天骄的存在，能成功偿还者都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还是在盟中以及背后势力的支持下，才勉强成功。
“……更别说这些底层弟子了，连修仙百艺最基础的一项技能都不会，只能干苦力，维持平常的修行都不易，那有偿还的能力？！”
林辰淡淡的看了王长老一眼，眼神中在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幽深，面无表情道：
“活着当然没有能力偿还，但死后呢？”
王长老闻言，先是一愣，喃喃道：
“死后？死后不过一具尸体罢了，又有什么用，等等……”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大变，拼命的压低声音，夹杂着惊恐道：
“莫非祖师是想要……炼尸？！”
炼尸之法，乃是魔道，更是东海，甚至中土仙盟绝对禁忌的存在。
说实话，对于修士来说，利用尸体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他们可不会被什么道德伦理的观念束缚，只要拥有足够的利益，总会有人能踏出那一步。
而在昔日上百万载的年间，仙盟之中也不是没有修士暗中做着此事，甚至在某个鼎盛时期，几乎仙盟有七成以上的宗门都在用各种方式利用着修士的尸体。
这种情况，直至持续到三十万载年前，也就是仙盟血战，几乎沦陷的那个时代。
位于西莫魔窟的那代魔主旱魃，竟然研究出一种非常诡异的尸毒，其不仅可以使死去的尸体直接转化成僵尸，还有着非常可怕的污染性。
不仅可以将尸毒感染至凡人，还可以污浊灵脉，使其难以利用，并且利用其中的力量进化。
之后，这些不断杀戮并且汲取灵气的僵尸，竟然还晋升为了飞天夜叉、肿胀尸王、玄甲银尸等恐怖的异种，在仙盟内部直接掀起无边尸潮，更是配合四方的妖魔鬼怪，内忧外患之下，差点击溃了仙盟的统治。
有此代价之后，仙盟所有的炼尸之法，都已经被绝对禁止，如有发现者，必然会受到仙盟暗部的追查。
王长老知道这位林祖师不拘小节，但不能玩这么大的呀。
长青门小胳膊小腿的，可受不起这位爷的折腾啊！
“放心……”林辰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轻笑道，“我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的人吗？”
王长老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劝说道：
“可祖师，这一定要三思……”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林辰似笑非笑的打断，还说出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关的话：
“小王啊，你该好好想一想，那种能够弥补先天不足的秘法，如此的珍贵，就真的有这么好吗？”
“要知道，世间的一切东西，都是用代价的呀……”
“额？！”
王长老闻言一愣，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灵俑之法、灵俑……
而此刻，他耳旁也响起了林辰淡淡的话语：
“卖死求生，这一线生机我已经给了，能不能抓住，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毕竟没有背景的人呐，最缺的，就是一个选择，一个机遇，是选择燃烧性命拼一把，像烟花一样璀璨，还是一生碌碌无为的被压榨，默默无闻了死亡，就看他们的决心跟毅力了。”
由于两人是在云上交流，并未扩音，所以下方的弟子长老们并不知晓他们的交谈。
过了好一会，在各种情况交替之下，被说做记名弟子的吴用站了出来，借助一道传音符询问道：
“敢问祖师，何为借贷修仙之法？”
林辰这时才看向下方的长老弟子们，缓缓地说道：
“所谓的借贷修仙之法，就是你们能以个体的名义，向宗门借贷修行灵俑之法的灵物，并且是每一位弟子都可以，只需要日后偿还……”
此言一出，下方弟子顿时哗然。
他们平日里辛辛苦苦一整个月，一年能收入三百块下品灵石的量都不一定有，更别说抽出来买这些对应的修炼灵物了。
本来此法是内门弟子才能修炼的，可如此一来的话，说不定那些四灵根五灵根的杂役弟子，都有资格修行这妙法？
可还没来得及等这些弟子兴奋，不合时宜，此起彼伏的反对声立马响起：
“不行，宗主，此举万万不可啊！”
“借贷修仙，乃是修仙界未曾有过之制，更有违宗门祖制，还请祖师三思！”
“祖师，如此一来，要是导致宗门宝库不满，无法满足仙盟税收，恐怕会被上宗怪罪的啊！”
“宗主的修行乃是宗门第一要务，岂能将本就匮乏的宗门宝库外分？”
还没等林辰说完，本来在一旁守卫的长老就纷纷叫唤了起来。
其实林辰提出了这个想法，必然好生谋划一番，具备着可行性。
可对于这些长老来说，他们要的是可行性吗？
不，他们要的是宝库中的灵物、丹药、阵盘、符箓等一切资源！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低阶的资源除非在布置阵法或者某种秘术之时用到，其余地方几乎一无用处。
林辰身为金丹，按照常理来说只会用宗门的三阶灵物，至于剩余庞大数量的低阶灵物，有不少长老已经将其视为了囊中之物。
毕竟宗门要是没有他们这些拥有知识的，实力到达筑基来管理，仅凭一名金丹真人，根本很难运行下去，是以这些东西，迟早都是他们。
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就相当于在他们身上割肉，别说九出十三归的借贷，就连翻上一倍的利益，他们都不一定会同意。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资源宁可拿去合欢道买炉鼎，极乐道买五石散，甚至是制作成可有可无的奢侈灵香燃烧，也不愿意给这些泥腿子。
毕竟在他们看来，那是赤裸裸的浪费！
至于借贷修仙这么做，会给未来宗门带来多大的利益，他们又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之类的说词……
抱歉，那太远了，他们不想听，也听不进！
这一刻，林辰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反对的长老们，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反而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幽幽。
一旁的王长老看到此状，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种目光他很熟悉，那是看待死人的眼神。
感受到这种目光，场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不少人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位兼任宗主祖师之位的林真人，当年是如何上位的了。
那漫山遍野的骨灰，还没埋下地下三尺呢。
一旁本来十分兴奋的底层弟子，感受到这种凝重的氛围，不由噤了声。
一时间，偌大的后山，鸦雀无声，所有的虫鱼虫兽，仿佛都感受到了某种恐怖，瑟瑟发抖的矗立在原地，不敢吱一声。
甚至在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影响下，连呼啸的风声、树叶的摇晃声、流水的潺潺声……都停止了。
这一刻，这片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陷入了永静，像是时间陷入了停滞。
好似某个存在不开口，一切事物，不会再流动一般。
虽然这种影响不到方圆百里的地域，但其中所透露的恐怖，让场内所有人不由心中骇然，露出了紧张夹杂着惊恐的神色。
林辰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松口，将手中的大量职位让出去，并且不再进行此改革之事，这些现在嚷嚷着反对的长老，恐怕立马会变一副嘴脸，歌功颂德。
要是自己再取一两个，他们的儿女弟子，自己说不定就会收到了他们所谓的“忠心”。
甚至自己要是更进一步，成为元婴真君，说不定就会成为长青门数千载以来的中兴之祖。
但这些……有用吗？
他是要过来改变世界的，而不是过来中兴某个异界宗门的。
对于他来说，势力的本身是为了给他增添助力，而不是用来彰显身份的。
牛羊才成群结队，猛兽都是独行，林辰从来就不需要势力来彰显自己。
更别说现在只是稍微变革下制度，就有各方得利者跳出来反对的，还得需要他通过力量才能整合，要是未来要建造灵气粒子加速器，占据高阶灵脉，消耗天下半数以上的资源，那这些人是不是跳出来造反了？！
这一刻，林辰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为什么长达上百万载过去了，占据此方天地正统的仙盟，还是这个死样。
只想着眼前的争权夺利，连一点变动，都得需要力量整合跟漫长时间来接受，内耗远比外损来的严重，又能成多大的事？
林辰想起前世的社会，越是先进的制度，所拥有的力量，所体现的潜力，所展示的胸怀，代表其能占据多大的地盘，走得了多远的路。
一个只想着内耗，满脑子都是生杀予夺的文明，还想匹配得上辽阔的星海？
怕是直接在内斗中消亡了吧！
毕竟一群只顾眼前利益，又占据高位的蠢货，能带来多大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非是说说而已！
‘我原先还纳闷，为什么话本里的主角总是动不动就要杀人了，现在反而更疑惑了，跟这些蠢货共事，他们是怎么忍住不销九族的？’
‘可天底下的蠢货是杀不完的，不过也无妨，这些蠢货，我本来就没想到发展成势力，利用完就丢了罢。如今先给他们上资本收割的一课，待到逆转天地阴阳风水大局的开启，这些家伙，也该都死了……’
无数的心思在心中回转，沉默了良久以后，林辰最终缓缓道：
“大家都不出声，看来很支持此事，既然如此，那就执行吧……”
话音刚落，林辰的身影便直接消散在了风中。
场内其它长老犹如雕像一般伫立了好一会，最终脸上还带着各种惊恐、紧张、无奈、甚至夹杂着一丝愤满复杂的神色退下。
而其一旁的王长老不由为这些人感到默哀，他算清楚，惹到自己这位新任的宗主兼祖师，无非也就早死跟晚死的区别罢了。
这些人总以为这位新来的金丹祖师会来跟他们遵守规则，在制度内玩玩把戏，但孰不知，真正的强者，才是规则的本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