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还在下沉。
即便十分的平稳，但林辰还是生出了一种很诡异的失重感，仿佛脚下没有踩着任何的东西，整个人坠入了幽暗的深渊。
周围的氛围越发的压抑了。
光线开始层次黯淡，呼吸声在周围开始慢慢的加重，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窒息感，一点点的传来。
就像是沉入深不见底的海缝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幽暗、死寂，以及给人一种惊悚心慌之感，好似踏入了生命的禁区。
而在林辰眼前，则是由无数浮光掠影的景象，所构成的像海水一般层层涌动的——幻海！
归墟之中，亦有着幻海之名。
传闻其中有海水似真似幻，几近诸天万界的宙光界海，更有许多异象与玄妙之物，飘渺悠远。
而幻海传闻中也分为不同层。
就比如这一层的幻海，浮光掠影之中，大部分都显化出腐仙真水、无间风煞、红莲业火、衰劫败石……这一样样能让化神沾之都元气大伤的天地大凶之物。
其汇聚在一起，最终诞生出一抹让生机直接凋零，毁灭万物，触碰者不是直接消亡，就是被扭曲成一个个诡异邪物的衰劫魔气！
林辰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止不住的冒出一个猜想：
莫非让上古时代彻底终结的那场魔灾，就诞生于这一层归墟幻海之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归墟的恐怖就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要知道，在上古时代，哪怕是最顶尖的那批修士消失了，但至少还余下了至少上百名炼虚层次的存在。
他们的洞天福地像日月星辰一般，悬挂在天地的苍穹之中，伟力可以在整個世界无限制的投放，乃是一等一的强大。
如此超脱于众生，高挂于天穹的炼虚之仙，无论是在哪方世界，都是至高的存在，甚至是在仙界，地位也相当之高。
可即便如此，也在那场终结魔灾中纷纷陨落，坠落的洞天宛若流星雨一般毁灭。
关于那场终结魔灾的记载，无论是在天魔教还是在仙盟之中，非历代各大势力之主不可得知，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哪怕是镜中女修，也知之甚少。
林辰对此也有所猜测，但没有想到，会在归墟之中出现。
并且看其情况，这也是归墟幻海最开始的一层。
可由此所造成的灾难，竟然能一举覆灭掉还算仙道繁荣的上古时代？！
“可不对啊……如果魔灾真的出自于归墟之中，那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那批顶尖的上古修士，却不将其处理，以他们的见识跟眼光，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危害吗？！”
“并且根据之前，天河牵引世界残骸，借助此地洗练，说明上古修士对此有所把握，要不然就是封印，而不是利用了……”
想到这里，林辰仔细观察起了此地的场景。
只见这一片末日的景象中，上方有着一团又一团的光块涌入，那是世界的残骸。
在这衰劫魔气，残骸之中的末劫之气、陨落恶念、不甘诅咒……这一切与衰败气息同源的力量，被纷纷同化在魔气之中。
而依然还存有着清灵之气，一部分被污染，残留的一部分，却被向上排斥，排出这末日之景中，重新在上演化出种种灵物。
至于其中那些无法被炼化的残骸，参悟合道之秘，难以被磨灭的存在、充满了怨恨，近乎不朽不灭的上古邪物、还有着纵横于星海的域外天魔，虚空星兽……
则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影响，一点点的向下沉去。
此情此景，好似天地初开，清气升而浊气降之景。
而伴随着不断的下沉，周围的末日景象越发的激荡起来，海量的魔气犹如深渊阴影一半，将无数的幻海光影给浸染。
或许此地，已经被上古修士彻底的利用起来，成为归墟封印的一部分。
这末日光影，衰劫魔气，不仅阻止了外在的进入，同时也遏制了内在的恐怖逃了出来。
所以上古修士是发现了此处的特异性，是以将其利用起来了吗？
不，或许也不对……
林辰摸着这艘船，看着近在咫尺的衰劫魔气在疯狂的肆虐着，可它们无论怎么流动，都没有像之前月灵女仙，长生天那样攻入船内。
而这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这艘船的伟力阻挡了衰劫魔气的污伟，反而更像是，其本身就是，魔气的一部分一般。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弥天大祭上所看到的，林天航将衰劫魔气转化成造化生机的那一幕，不由眸光一闪。
林辰原先以为对方是通过轮回的力量做到这一点，可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天地有灵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仙源，于魔曰魔气……”
“或许这些所谓的妖气，魔气，仙气……本质上都是灵气！”
“如此看来，我觉得这所谓归墟幻海，魔灾源头，恐怕更可能来自于上古修士，而非天地所生！”
不过这幻海，幻海，究竟真的只是幻象，灵气显化之景，还是现实世界的倒影，亦或是，类似于盒中宇宙的存在？
就在林辰心中冒出这个念头之时。
蓦然之间，他突然觉得船身一阵颤动，仿佛触到海底暗流一般，又好似降到了另外一个维度。
周围的末日光影，在这一刻，换了一个模样，宛若海水的灵光层层浮现。
巨浪裹着无数灵光汹涌化为一重重幻境。
似乎那灵光一动，便有幻景衍生，将那灵光化为海市蜃楼一般，只是这海市蜃楼，蕴含诸天万界的大道和灵气，玄妙无方，并非寻常蜃气可比！
这是，陷入到归墟的下一层中了！
“坠得更深了……”
林辰见到这一幕，眸子一动。
只见外面的幻海光影跟之前的一模一样，不过其中的景象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末日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天地之中才有的景象。
只见濛濛光芒自虚无中蹿升，于林辰身前展现出了一副又一副投影般的画卷。
它们有的记录了人类面对超凡妖兽时的无力和悲惨，有的以史诗般的笔触再现了人类以自身为实验体，尝试开创修炼道路，以此获得力量，拯救族群的场景，有的描述着上古时期各种千奇百怪的独特民俗，有的承载着各种修仙百艺，功法秘术的各种观点，有的如同当前世界的临摹，浮跃飞升的灵舟，万舸争流的东海，两方厮杀的战场……
这些光影虚幻而又暗淡，但内容给人一种极为厚重的感觉，因为它仿佛承载了此方天地的文明，是修仙世界在不同阶段的启蒙和发展。
而在这些光影中，林辰也看到了自己。
那是在岭南、妖庭交界、东海之中，他在这方天地所留下的足迹。
这些足迹被烙印在虚幻之海中，除去梦境与前世的无法被记载，其余的皆一一显现。
这层浮光幻海，是现实世界的……倒影？！
不过他怎么在其中感应到了梦境的力量？
并且不只是心灵大海，还有着传闻中能够颠倒虚实的迷失层力量……
正当林辰有些沉思之时，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在幻海之中，跟林辰一模一样，留在此方天地中的影象，竟然在这一刻，动弹了起来。
这动弹，是不属于林辰记忆中曾有过的动作。
“嗯？！”
林辰瞬间注意到这一点：
“什、什么情况？”
无法解释的现象正在发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只见幻海之中，那一道道历史影像中的模糊身影，竟然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仿佛在由虚幻走向了现实。
蓦然。
这些变得真实的人影齐刷刷地望向了林辰，露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英俊脸庞。
只是这些脸庞却充斥着死物一样的麻木，不带有任何活人的感情，眼神也看起来空洞无比，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傀儡一般。
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他们的眼神中开始一点点流露出活人的智慧，并且浮现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气息波动！
这、这是什么情况？！
林辰在此刻脸色猛地一变。
因为他发现这气息跟自己一模一样，他甚至都分不清，这些身影是不是自己的一具化身！
幻、幻术？
不、不对！
气息波动，神魂感知，行为举止……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唰！
还没来得及等林辰想明白。
下一刻，一只手猛然从幻象中伸出，瞬间由虚幻变成真实，死死地掐住了林辰的脖子，更是从手中浮现出了苍白色的火焰。
这是林辰在青云宗受到玄阴门魔修围攻时所施展的术法，此刻竟然被这幻象使出！
而这幻象所对应的，正是他在青云宗之时的自己！
并且诡异的是，伴随着对方一点点变得真实的过程中，林辰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竟然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仿佛被窃取了一般！
什、什么鬼？！
林辰脸色一变，掌心瞬间抓住那只手，狠狠地一拉，竟然直接从幻海中，拉出一个真实的“自己”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
那个被拉住的假货竟然开口说出了话，可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林辰一把抓住了天灵盖，动用了搜魂秘术！
“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船舱内便响起了凄厉的哀嚎声！
而真正的林辰则脸色猛地一变。
因为他在搜魂术中，竟然搜查到了自己过往的记忆！
除了没有穿越之前的外，他来到此方世界所做的事，竟然都能在对方的魂魄碎片中找到，然后截止到青云宗那场围杀战为止。
更让他感到惊悚的是，伴随着这个假货出现的越久，他之前的记忆变得越发的模糊，仿佛就快要消失一般。
要是他没有不受影响的穿越记忆来锚定自身，当这个假货夺取了他的记忆后，他又失去了过往，那么到那时候，谁才是真正的他？
“上一层的幻海是末日之劫，这一层的幻海是现实倒影？！不，不只是现实倒影那么简单，里面的幻象竟然能拥有着梦境心灵大海一般，可以窃取记忆的能力……”
林辰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点，但对眼下的情况似乎无济于事。
因为眼前的幻海之景中，一个接着一个身影相继显现。
青云宗时的林辰，内丹法实验时的林辰，岭南大战时的林辰，炼气的林辰，筑基的林辰，金丹的林辰……
不同时期，不同地方，不同实力……无数个密密麻麻的自己，竟然从幻海之中显现，随后，从各个方向直接登上了幽灵船！
伴随着这个举动，林辰就感觉有种脑髓被抽取出来的空虚与悸痛之感，属于神魂中的记忆，竟然开始在以流水一般的速度消逝！
“住手！”
林辰脸色一变，身上浮现出了无数道斑驳的镜影，向四面八方扩散过去，欲要将这些幻象给灭杀。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假货身上，竟然同样浮现出了镜影道域。
相同的道域，相同的力量在这一刻产生了联系，竟然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叠加，直接将真正的林辰禁锢在原地。
“死。”
这一瞬，场内竟回荡起了重叠的喊声。
下一刹那，成百上千道，足以灭杀金丹的本命法术——【阴阳五行解离灵光】，在船内各处浮现。
这千百道身影同时出手，威力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可怕的质变！
神通——大五行灭绝神光，带着一股无法阻止的力量，骤然降临！
一刹那，恐怖的神通撕裂了重重镜影，直接将他躯体粉碎！
伴随着这一过程的结束，那无数道一模一样的身影，瞳孔变得越发的灵动，最终竟然变得跟真人一模一样。
随后，他们宛若大梦初醒一般，看向了周围，当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后，脸色不由纷纷一变。
“该死！你们是何物，竟敢冒充我？！”
他们似乎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林辰，并且对之外的存在灭杀了起来。
短短片刻之内，幽灵船内四处战火顿起，无数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厮杀开来。
似乎真正的原主，被化入了他们之中一般。
这一层倒影现实的幻海，竟然犹如复制镜一般，不仅能将修士的神魂身躯复制，似乎还能窃取……对方的过往。
哪怕是化神天尊闯过的前一层幻海，在末日光影中存活下来，可到了这一层之中，恐怕面对的，似乎不是什么魔物，而是无数个，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
他们拥有着相同的手段，甚至相同的记忆，力量本源相同，还能进行叠加……
面对这一场景，恐怕就算是化神天尊，也要陷入绝望。
因为要战胜一个拥有相同记忆，相同手段的自己，恐怕真的得靠运气。
而要战胜无数个，那想想都能绝望。
并且无论是哪一个赢，在一次次碰撞之中，都会不断的受到这层幻海的影响，到最后，恐怕就连自身，也不知道自己来自的现实，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海中的倒影……
不过不管怎样，幽灵船上的林辰们，还在进行着惨烈的厮杀，似乎要只留下一个正统。
但他们虽然夺取了记忆与力量，却似乎没有夺取相应的智慧。
因为忙于争斗的它们，并没有注意到，船窗之外，还是归墟幻海的景象。
并且这艘船……还在下沉。
下沉，下沉，仿佛之下永无止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