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今圣上重组三大营之后,京营淘汰老弱,只留青壮,且训练更加严苛了起来。
一年前京营被皇帝和朱时泰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众多掌兵勋贵纷纷退了军中产业,手中军权。
接着皇帝迅速重组三大营,选贤任能,军中大多要紧职位由跟随自已亲征的军官们担任,彻底断了那些不法勋贵继续扰乱军队的可能。
但皇帝不可能让勋贵们彻底放手军权,目前只有几个大勋贵还依旧在军中任职。
同时皇帝也从九边军中选了一些年轻人来到京营任职,不仅补充了京营,又用跟随自已亲征的军官们填补这些军官在九边的职位,一石二鸟。
至今为止,京师官场和军中人们依旧对皇帝的这个操作啧啧称奇。
“喂!站好了!”
军营内,骑兵们骑着战马,在教官的指挥下练习着各种战术动作,铁蹄踏过地面,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几个小兵忙碌着搬运盔甲,他们的肌肉结实,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汗水沿着脊背滑落,滴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片水迹。他们相互协作,将沉重的盔甲一件件搬往指定的位置,准备供其他士兵穿戴。
而在另一边,光膀子的军人们正在练习射箭,他们裸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健硕。弓弦的响动和箭矢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在专注地调整姿势,瞄准靶心,每一次拉弓放箭都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精神。他们的目光坚定,呼吸平稳。
在这一片繁忙而有序的场景中,麻贵身穿铜黄色的盔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俯瞰着,评估着士兵的表现,铜黄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拉弓的!手臂要稳!腰不动!”
教官正呵斥着士兵们。
“那边练火铳的!速度再快一些!三千营的要求是单手拎火铳,马背上装填火药!”
“你们现在站着都这么慢,以后上了战场,马背上能使唤的了火铳吗?不能使唤还要那玩意儿干啥?”
麻贵每日的习惯就是无论早上有没有操练,他都会穿着盔甲巡视大营一周。
年芳三十的麻贵正值壮年,腰粗脖子粗,肩宽腿壮,胯下的高马比一般的马高出两个头,才显得麻贵的身材不大不高,若是一般的马匹,估计麻贵骑着跟骑驴一样的场景了。
突然,军营大门一阵骚乱,有马匹的嘶吼声,有人们的嘈杂声,麻贵皱起眉头,骑着马赶过去。
“一大早的就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胯下高马腿也长,没过一会就来到了军营大门。
麻贵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右边的穿着上好的锁子甲,红披风,气宇轩昂。
左边的比他矮一个头,穿着环臂金色鱼鳞甲,没有戴头盔,却长的剑眉锐目,留着八字胡,短鬚。
麻贵定睛一看,确认自已没看错之后惊慌的跳下战马,几个大步来到那二人面前。
“臣,三千营主将麻贵参见陛下!”
“见过英国公!”
顿时,军营内人们都被麻贵的这一声定住了一样,愣在原地。
“陛下驾到!”
皇帝身后的几个太监高喊起来,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缓缓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载坖怒目圆睁,旁边的英国公脸色也不好看。
麻贵身穿重甲,按理来说可以不用下跪,因为甲胄在身,不方便跪下。
但皇帝来的实在是突然,麻贵没想那么多,就硬是跪下了。
这下好了,甲胄勒的自已生疼。
“麻贵!”
“臣在!”
“你是怎么来到京营的?”
“臣是隆庆元年十月,陛下亲自下令让臣从大同镇来到京城,担任三千营主将的!”
朱载坖语气冰冷,目光恶狠狠的盯着前方。
“如今朕被人欺负了,你应该怎么做?”
麻贵诧异了一下,这天地之间谁敢欺负真龙天子?
完了!看来皇帝要出动军队!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三千营一万两千骑兵必倾巢出动!陛下说灭谁,三千营就灭谁!”
“好!”
朱载坖俯下身子,亲自扶起跪的摇摇晃晃的麻贵。
但因为自已也穿着甲胄,朱载坖的身子无法弯曲。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一个皇帝硬邦邦的扶下上半身去扶起跪的摇摇晃晃的麻贵,二人都行为不便,场面顿时有些好笑。
“陛下…这是有什么战事吗?”,麻贵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朕要带着三千营去一趟扬州而已!”
“杨…”
麻贵刚刚开口,就看见皇帝身后的英国公使劲给他使眼色。
麻贵心领神会,不再追问。
“臣明白!我们去扬州!”
“朕给你一刻钟时间,马上整备三千骑兵!”
“我们去扬州!杀人!”
最后两个字是皇帝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臣遵旨!”
随后,麻贵又跑回去飞身上马,大喊道,“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
“一刻钟时间!马上整顿兵马,一人二马!”
“第三团所有人带上火铳!”
“第二团披重甲!”
“第一团装备长枪,弓箭,锤子!”
麻贵下令完毕,马上就从人群中出来三个光膀子男人。
“第一团得令!”
“第二团得令!”
“第三团得令!”
随后,三人退下忙去,跪着的士兵们也站起来,开始忙碌起来。
皇帝改编京营,恢复三大营。
而且对军队编制做出了改变。
三千营一万两千骑兵,十二个团,一团一千人。
团之下还有营,连,排,班。
~~
一刻钟后,三千骑兵已经准备就绪,整整齐齐的集合在大营门外。
朱载坖巡视军阵,眼神冷的吓人。
“将士们!朕的虎狼们!”
“你们可知道,三千营是朕最费心血,花最多的钱,买最好的装备?”
“朕每个月就要在三千营身上砸近五万两银子!”
“知道朕为何如此看重你们吗?”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三千骑兵齐声大喊,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撼人心。那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连远处的皇宫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撼动,回音在军营外之间久久回荡。
马匹们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狂野起来。它们扬起前蹄,嘶鸣着,仿佛也在响应着骑兵们的呼喊,躁动的情绪在它们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第一步,去扬州!”
“第二步,杀人!”
“为什么?”
“因为朕派去扬州的心腹被刺杀了!”
“扬州的商人,官员,沆瀣一气,贪污盐税!朕派人去查,他们竟敢刺杀!”
“这些畜牲!”,朱载坖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老百姓养着他们,供着他们,朝廷给着俸禄!他们还有贪污老百姓交的税!”
“朕当初改组三千营时说过!京营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保护老百姓!”
“而现在!扬州百姓水深火热!我们要不要解救他们?”
“杀!杀!杀!”
动员完毕,朱载坖一脸通红,血脉喷张。
一旁的麻贵脸色沉重。
没想到三千营重组以来的第一仗竟然就是要打自已人。
皇帝给他们设置的课程,每日都会接授“爱护老百姓,保护老百姓”的思想。
虽然这些人刚开始不屑一顾,但慢慢开始不少人也真心为民着想,开始接受这个思想。
而如今,虽然说去扬州不一定会有大战,但毕竟会惊吓老百姓啊!
想到这里,麻贵向皇帝看过去。
他没看过皇帝上次御驾亲征似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位天子不仅对敌人心狠手辣,对危害老百姓的人更残暴。
之后,大军开始启程。
一路上,英国公张溶在给麻贵讲解详情。
“今日一早得到的消息,海瑞在扬州遇刺了!”
“海大人?难道陛下说的派去扬州的人就是海大人吗?”
“对!此事极为机密,连我都是今日一早进宫时才知道的!”
麻贵却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既然是机密,扬州那边是怎么识破海大人身份的?”
“这就是陛下最恼怒的地方!”,张溶叹声道,“反贪局成立以后,海瑞很少在朝中现身,因此当他突然离京去扬州时,没人应该发现异常才对!”
“如此保密都被人发现了,陛下能不恼怒吗?”
“也是!”,麻贵点点头,“费劲心思却依然泄露,坏了大计,换我我也会恼怒至此啊!”
“而且这证明扬州私盐的背后有地方和朝廷的联系!还很大!”
“地方和中央这么亲密,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是无法容忍的!”
麻贵是个军人,不懂这些政治利害。
但他觉得这次扬州不死上几个人,事情无法收场。
军队在道上缓缓前进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前方开路,挡住两旁围观的老百姓。
突然,麻贵和张溶的前队突停了下来,,后面围着皇帝的方队也差点撞上他们,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前方怎么开路的!”
张溶咆哮着骑马走出队中,来到前面。
顿时,张溶的脸色变了。
前方,最前面站着两个红色官袍的人。
在他们身后,整整齐齐的跪着三排红色官袍的四品以上官员,七品以上的蓝袍官员足足四排。
前后七排,足足有上百人。
这是文官们前来阻拦皇帝来了!
“高阁老!张阁老!”,张溶喊道,“此次出征,二位阁老前来尚可有理!可二位身后这一众红的蓝的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阻拦圣驾,此乃大罪也!”
高拱上前一步。
“英国公,既然你尊称我一声阁老,我也尊你一声国公!”
“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决不能亲临前线!你非但不劝谏,还跟着陛下一起胡闹!你这是老国公该干的事吗?”
“谁tm胡闹了?”
一阵低沉之声从身后传来。
皇帝冷着脸从身后驾马赶到。
“陛下!”
“陛下!”
高拱和张居正一起上前下跪。
“高拱,海瑞遇刺了,此事在你眼里竟是胡闹啊?”
“陛下别急着问罪!”,高拱也来了脾气,竟直接怼起皇帝来,“臣等只是一片忧君之心,不想陛下以身涉险!”
“是啊陛下!”,张居正也拱着手,“上次陛下瞒着满堂诸公亲征,臣帮陛下隐瞒了,可这次陛下还要不听劝阻,臣不能再任由陛下乱来!”
“劝阻?呵呵呵!”,朱载坖冷笑起来,“张居正,高拱!你们看看这架势!”,朱载坖用下巴指了指跪成一片的近百个官员,“朕没有看到劝,只看到了阻!”
“陛下…”
“时间紧迫!”,朱载坖怒吼,“海瑞遇刺,生死不明!你们却还在这里阻拦朕!”
“若海瑞死了!你们能承担责任吗?”
“都给朕滚开!”
张居正起身握住缰绳,高拱也寸步不让。
他们或许心里是支持皇帝的,可是身为百官之首,官员们都统一反对皇帝时,他们只能站在官员这边,没办法支持皇帝。
看着他们的举动,朱载坖顿时觉得委屈。
历史上的海瑞那么苦,没见这些人给他援助过什么。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支持自已的皇帝,替自已说话的皇帝。
现在他生死不明,这些人却还在阻拦自已。
“难道你们就这么盼着海瑞去死?”
想到这里,朱载坖第一次把心里话怒吼出来。
“朕明白了!”,接着,怒而发笑,“你们就是盼着海瑞去死!让朕失了臂膀!孤立朕!”
“是因为朕不受你们控制!不任你们摆布?是也不是!”
“你们就是见不得有一个臣子跟朕爱尊有加!因为这样你们的行为就显得悖逆!”
“海瑞跟朕君臣相得,就显得你们跟朕离心离德!”
“你们所有人!都试图控制朕!限制朕!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为朕效死忠的臣子,你们就没办法再装下去了是不是?”
“陛下!”,张居正差点哭了出来。
“难道陛下眼中,除了海瑞,所有人都是逆臣不成!”
“陛下再次御驾亲征,不是去杀敌!而是去杀自已的子民呐!”
“什么子民?海瑞遇刺必是官商所为,朕惩治的也只会是他们!哪来的子民?”
“陛下难道就不怕在史书上留下屠杀百姓的恶名吗?”
第一排跪着的赵贞吉站起来,指着皇帝怒吼。
“朕不管!”
“朕只要海瑞平安!”
“若海瑞有个三长两短!朕宁可留下暴君之名,也要整个扬州官商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