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书生辩儒

几日后,皇帝下诏,以库库和屯城为中心,成立北庭都护府。

任命粟在庭为首任北庭都护府都督,总揽蒙古右翼,左翼所有政务。

这两年来一直负责库库和屯城防营造的李超将军,则被任命为北庭都护府都护,负责草原军事。

都督和都护平级,都是正三品。

朱载坖特意把这两个职位定为平级,毕竟草原上军事更重,二人不平级,很多事都难以展开。

但在正式的品级上,北庭都护府的都督和都护,又比普通的布政使低一品。

这么做也是为了不想打破官制的平衡。

因为北庭都护府在草原,与布政使相比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天下十三省,总共也就十三个布政使,都是从二品的大员。

再突然冒出来一个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不太好。

粟在庭准备完毕,正乘坐马车准备出城。

车内,还有几个年轻人陪从。

他们的面相很明显不是汉人,却穿着曳撒,甚至有一人还戴着头巾,青色圆领道袍。

“真是热闹!”穿曳撒的年轻人看着窗外,“街头上好多读书人啊!”

“科举延后,实在是罕见!”

粟在庭正在闭目养神,对几个少年的话无声一笑。

是啊!

科举延后是极其罕见的事,却并未引发学子们的不满和抗议。

皇帝的威望和恩德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几千学子期待了几年的科举,说延迟就延迟,还没人不满。

不过他们对皇帝没有不满,却对衍圣公不满到了极点。

好好的衍圣公不当,却来搞什么新儒旧儒之别。

谁在乎你儒是不是新的旧的?

你老孔家的学问,是不是传变味了,是不是董仲舒修改了,谁在乎啊?

“哎,可惜陛下不允我等参加科举啊!”

“不能和这些天下各地精英同场切磋,实在是遗憾!”穿道袍的年轻人道。

粟在庭睁开了眼睛。

“也不是没这个希望!”

“等过几年,本都督可以向陛下申请,在草原也搞科举!”

“什么?这个真是可行吗?都督?”

“那要看你,我,我们未来几年在草原的政绩啊!”他看向几人,“你们几个,是朝廷层层筛选的精英,也都读了几年的圣贤之书。”

“王化草原,普及圣学,就是你们肩上的责任!”

“若成绩斐然,科举的恩典,未免也不会不落到草原子弟头上!”

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眼里闪烁着希望。

这三人,分别是鄂尔多斯的贵族子弟,礼部考核的第一名,阿兰哈。

也就是穿曳撒的年轻人。

穿道袍的是永谢布之人,礼部考核第二名,在京这几年成绩非常好的巴拉亥。

还有一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安静男子,便是土默特之牧户出身,三人中唯一一个改汉姓汉名的人,礼部考核第三名,郑阳。

当年明军大败鞑靼三万户,俘虏了一大批贵族子弟,王侯宗室,也有一些平民孤儿。

郑阳就是其中之一。

“若科举之恩真能沐浴草原,我等就是累死也值了!”

粟在庭听着街道上的嘈杂之声,也来了兴趣,打开车窗看向外面。

只见前方一群学子,手握书本,拿着笔墨,和对面的另一群人对峙着。

“说!你这话大逆不道是什么?”

“圣人之后,天下儒生皆传圣人之道,圣人之学。而当今身为圣人之后,却言新儒旧儒之说,那是数典忘祖!”

“而你,又说什么若儒学经不起质疑,那还学他何用?你瞧瞧你,好歹也是从乡试走过来,怎么能如此大逆不道!”

说话的是黑脸学子,正对着眼前众人的领头人,一个白面书生狂言妄语。

黑脸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很多围观的人。

这让粟在庭也来了兴趣,示意车夫缓行。

“我没有质疑圣人和他的学问!”白面书生也不甘落后,“我是说你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孔老夫子虽被尊圣人,可到底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可质疑的,可不满的地方!”

“当今衍圣公质疑董仲舒之儒带偏了圣人之儒,因此为旧儒打抱不平,这是好事!”

“可你们却着了魔一般,不许任何人质疑儒学,不许任何人怀疑圣人,这不是对它们的保护,反而更会使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

他身后也有几个学子,虽脸有恐惧之色,却也轻声喊了几句“对。”

“你…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是你学问浅薄,尚未开悟罢了!”白面书生步步紧逼,“如果儒学真的那么完美无缺,崇儒,尊儒的朝代比比皆是,怎么都亡了?”

“相反,如果儒学可以从内部化茧成蝶,自我革新,变得更好,这对天下,对天下人不是更好吗?你在怕什么?”

“你…”黑脸学子说不上话,只能疯狂指着白面书生,惊恐的左顾右盼,似乎在跟同伴们求救。

“依我看,你们不是在维护儒学,只是在维护你们的特权罢了!”

“谁都知道,次次科举都有家世显赫,有权有势之人从中作梗,而如今陛下突然改了考试内容,你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上面的人来不及捞你们了?还是来不及再送好处了?”

“没真本事怕露馅?所以演此好戏,为考不好结果提前找个借口?”

粟在庭在车内越听越惊。

这小子太勇了!

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被官府以扰乱人心为由给拿了?

“你胡说!”

黑脸学子大喊一声,气急败坏的推开对方。

白面书生突然被这么一推,踉跄几步,跌跌撞撞的直奔着粟在庭的马车而来。

再这样下去,下一刻他会头撞车轮,会受伤的!”

好在粟在庭反应迅速,在他后脑勺和车轮即将接触的一刹那,伸手放在车轮上。

“哎呦!”

白面书生的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粟在庭的手上,疼得粟在庭惊呼。

这一下,保住了白面书生的脑袋。

“哎呦!贵人!”

“您没事吧?”

“无妨!无妨!”粟在庭捂着手,疼得呲牙咧嘴。

“贵人真是大义,在下若科举凯旋,必报贵人之恩。”

“你?我都不认识你,你咋报恩?”

“在下王用汲!”白面书生拱手行礼,“大人随时可以找我!科举后几年我都在这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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