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吴亘扫视五人一圈,有些不明所以,「诸位,为什么都哭丧着脸,我不是好好的吗。」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向毒舌的凤儿刚想开口,可被齐合狠狠盯了一眼后,却也是低头垂目,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桥班有些忍不住了,「宝象说你回光返照,要交待遗言。吴亘,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打造一个漂亮的棺材,定会让你入土为安。」
吴亘张着嘴愣了半晌,方才气急败坏道:「谁说我要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回光返照了,有这么精神抖擞的垂死之人吗。」
宝象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吴亘的手,「好兄弟,这些日子你脸色白的吓人,今天晚上突然面色红润起来,怎不让我们有不好的猜想。
我知道,你如此年轻,肯定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可生死一事岂是我俩能决定的。兄弟,你有什么遗愿就说吧,我们一定会帮你完成。」新
「我......我,嗐,这什么事啊。」吴亘一拍大腿,「好好好,我快死了,说不定一会就嗝屁了。这样,长话短说,此地颇为宁静,呆会我要去一处安静所在,闭一段时间关。
若是一切顺利,自然不会再变成什么怪物,起码不会变成纯正的怪物。若是失败了,失了神智,诸位,也不要手软,一刀把我咔嚓了事,省的为害人间。
我走之后,以水从月为主,大伙想着继续游历就再溜溜,若是不想玩了,就尽早原路返回,没必要把性命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吴亘也知道,此次大遗洲之行,水从月等人纯粹是陪自已而来。自已若是身死,说不得就会就此离开。凤儿则不同,她所谋甚大,肯定不会甘心就这么折返。所以是走是留自定,大家好聚好散就是了。
帐篷中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冬青鸟终于觉察出了不妥,呜咽着用头拱着吴亘的衣服。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就这么定了。」吴亘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被人送行的感觉,直接站了起来,就要往帐篷外走去。
「吴亘,拿着。」宝象忽然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小孩子的衣服,看其丑陋的针脚,估计是宝象的手笔。
「干什么?」吴亘眼睛有些发直。
宝象一脸慈祥,眼神温柔,「这是给宝宝准备的衣服,一半是我缝制的,一半是凤儿改的。若是闭关时生了下来,赶紧给孩子穿上,别冻坏了。话说,真不要我陪着接生吗。」
「宝象,不是说好了,这些衣服都是你做的吗?」凤儿气的声音都有些哆嗦。她一个堂堂天道门门主,本来做这种女红就有些不自在,还被宝象当面抖搂出来,这个羞臊啊,简直了。
宝象一脸诚恳的冲着凤儿和齐合拱拱手,「我知道凤门主素有大侠之风,做了善事从不愿意声张,讲究的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但今天这种场合,我宝象却不能不为凤门主正名。齐合,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你一定不要负了凤儿啊。」
齐合回头看了一眼凤儿,眼中温润,倒是把凤儿满腔的怒火给硬生生浇了下去,只得扭捏着闭上了嘴。
水从月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相处久了,他如何不知道,这宝象与吴亘一样蔫坏,齐合与这两人呆在一起,也是倒了大霉。
吴亘看了看手中衣物,又看看众人关切神情,恶狠狠道:「放心,不用陪护,我一定生下六个崽,咱一人一个,谁也不吃亏。」说着气哼哼向外走去。
看着众人哀切的目光,吴亘几乎是落荒而逃。走了大约一刻,看着四下无人,吴亘用断刀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大洞,撅着屁股钻了进去。
坐在雪洞中,吴亘静心凝神,缓缓入了神
魂空间。
此时的神魂空间,四下飞舞着片片灰雾,有的甚至已经落于魂火之上,以致于魂火都晦暗难明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切,吴亘叹了一口气,这些无尽的灰雾,正是沌形侵入的具象。前些日子,灰雾曾有集聚成形的趋势,欲与自已魂火相合,无奈之下,吴亘只得唤醒仍在沉睡的细腰奴,费劲气力才将那成形的灰雾击散。
可也就如此了,这些灰雾如疥藓一般,被灭杀一段时间后,就又死灰复燃,杀之不死,灭之不绝。
与细腰奴和幕商量过后,吴亘还是决定闭关一段时间,集中力量将其消灭,否则越往后,这些沌形繁衍越多,吴亘的魂力被汲取越快,此消彼长之后,恐怕再也难以祛除。
说白了,这沌形就和攀附于大树的藤蔓一样,汲取人的血气魂力而生,借着宿主逐渐壮大,最后取而代之。
吴亘这些日子昏昏沉沉,就是同这些灰雾相互较量,分不出其他心思。如今,已经到了不痛下决心不行的地步。如若能将沌形一举灭杀,则还罢了,若是再持续下去,沌形越发壮大,鸠占鹊巢,到那时吴亘也就再也不是吴亘了。
准备妥当,暮的身形出现在神魂空间中,身上逸出白色的丝絮状雾气,雾气与那些灰雾相互缠绕,不分彼此。
这白色雾气是暮的手段之一,专门用来迷惑***之用,其实相当于神魂的***之类,今天用在此处,倒相当于以毒攻毒了。
很快,灰白二色雾气相互纠缠于一起,再无法随意移动。
吴亘吟诵起魂曲,魂火顿时壮大了一倍,又分出几缕魂火化作利刃状。随着魂火癫狂般旋转,附着于其中的沌形如渣滓一般被一点点甩到表面。而一旁的利刃则疯狂飞舞,将这些沌形从魂火中刮下。
古有刮骨疗毒,今有吴亘刮魂疗伤,不过这其中的痛楚皆是相同。
雪洞中,四下寒意彻骨,吴亘身上却是升腾起一层层的雾气,嘴里死死咬着断刀,不时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
因着不放心一路追踪而来的水从月等人,听着持续不绝的凄惨叫声,也是面面相觑,头皮有些发麻。谁家闭关这样,不都是神游八极,潜悟大道吗,怎么还有受刑的感觉,难不成生孩子这么痛苦。
神魂空间中,魂火上的沌形都已剔除。魂曲忽然高昂起来,神魂转动的越发迅疾,一层魂力凝聚成的盔甲覆盖于魂火之上,犹不自放心,又让暮加了一层白雾在盔甲外面。
细腰奴模糊的身形出现在神魂空间中,身形渐渐扩大,如天幕一般向着空间各处掩去。
随着其身形掠过,无数青雷落下。雷霆如雨,如天河倒坠,涤荡着空间的每一处,四下顿时迷潆朦胧。
继刀刮之苦外,吴亘又受了雷击之痛,却是一点也不敢避开。惊雷如奔马而至,不停践踏着这些四下逃窜的灰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吴亘感觉自已的魂力将尽时,细腰奴终于停下了雷击。
空间四下空荡荡的,再不见一丝灰雾,吴亘停止了魂曲,魂火已不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如风中烛火,颤颤巍巍,与方出生的婴儿相差无几。
「如何?」吴亘虚弱的问道。
细腰奴和暮仔细感应,「应是都已剔除了,附于神魂的沌形已经无碍,但肉身的当如何处置。」
沌形附身并不是只感染神魂,连肉身也不放过,从而由内及表掌握被附身之***。
神魂无恙,吴亘已是十分庆幸,肉身的事也只能慢慢再想法子。
遣退了细腰奴和暮,吴亘倒是有闲心想一想玄元术。这门术法虽是专为命族所创,但吴亘尝试几次后发现,他人也能使用。
命族受大遗洲天地环境所限,无法练气修行,这玄元
术提供了一种弥补的法门。但事实上,这种手段并不能立竿见影,命族得了就如何如何。
因为这玄元术最重要的宗旨,就是感应虚无中的先天之炁。所谓虚无生一炁,一炁产阴阳,阴阳生三体,就是以此炁为源,补益精气神,并不专为练气而来。
此术最大的弊端就是,能不能感知两说,就是感知到了,这先天之炁本就难得,虽可大部分转化为气,但还要分润于精、神二宝一些,相较于外洲灵气,还是稀薄了些。只能说在这并无灵气的大遗洲,是一种没有办法的法子罢了。
不过这种法子的好处就是细水长流,而且炁乃本源之光,万物之源,天生合道,并无什么弊端。若是纯粹修炼先天之炁,却是比灵气、逆气等后天之气来的敦厚,修为也会积淀更深一些。
吴亘这个时候神魂弱小到如此程度,正如未经红尘浊染的孩童一般,若是能以先天一炁补足,虽然化形可能慢些,但未来成就却是不可估量。
想到此处,吴亘心神归位,眼开眼来。神魂上的沌形去除,顿时感觉清爽许多。起身抖落身上汗水结成的冰凌,吴亘突然怔住,自已臃肿的肚子好像小了一些。
用手将下垂的肚子掂了掂,别说,确实是小了些。狂喜之余,吴亘也有些不解,这又是何种缘故呢。
难不成是琅果效力减退,可这距离十个月胎气消退还早着呢。手拄着腮,吴亘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肚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吴亘赶紧掀开衣服,只见肚皮上出现了一道道如杉树叶子般的灰色痕迹,密集的分布于肚皮之上。这些痕迹如同筋脉一样,不时跳动,甚至会自行挪移位置。
吴亘能感觉到,体内磅礴的生机,正被这些黑色痕迹所吸收。这些生机,很大一部分源自琅果。琅果催生,本就蕴含有巨大的生气,加上人身后续不断补充,所以才会诞下子嗣。
如今,这些不知名的灰色叶形痕迹,如贪婪的野狼,拼力汲取这琅果勃发的生机,叶片边缘已经隐现出一丝红色。
琢磨半天,吴亘恍悟,这些灰色叶子痕迹就是附于肉身的沌形啊。这些与神魂中的沌形其实本为一体。原本潜伏于肉身中,一点点汲取宿主生机壮大,并不大肆发作。这么一来既可适应新的环境,又可防止涸泽而渔,将宿主提前绞杀。
可这不是吴亘把神魂中的沌形给除了吗,身体中失了控制的沌形没了管束,肆意生长,正好琅果那纯正的生气摆在那里,本能驱使之下便大肆攫取起来。
这么一来,阴差阳错之下,倒是缓解了琅果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