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香公主果然在崔太后百日忌这一天和陆阳春一起回了京城。
她看起来精神萎靡，神情麻木，但又在国孝时期，穿了件湖蓝色的衣裳，整个人如同一朵还没开就要枯萎的花。
王琳芝在崔太后的墓前看到了凤香公主，两人不约而同地冷淡颔首。
等到祭祀完毕，王琳芝便同郑王妃婆媳一块想要离开，凤香公主的马车却追了上来，一个嬷嬷十分客气地陪笑道：“郡主，我家公主想要同您聊聊，还要行个方便。”
王琳芝其实并不想私下见凤香公主，她们自小便看对方不顺眼，她虽然跟凤香的关系不太好，但对她的性格却比多数人要清楚得多。
凤香公主那样的人，得意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而失意的时候，但凡看到你，你无论怎么做她都觉得你躲在旁边想看她笑话。总而言之，这样的人最好是少理为妙。
可没等王琳芝说出拒绝的话，凤香公主已经走了过来。
王琳芝只得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再怎么说，对方是公主，如今皇上名义上的妹妹，总要留几分，真要撕破了脸面，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听说，程氏还活着？”凤香公主主动开口道。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而程玉渚现在就住在顾家的庄子上，所以这件事王琳芝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凤香只要有心，也不会打听不到。
“是，如今已经嫁人了。”王琳芝坦言道。
既然赵氏皇室都不忌讳这个人，她也就更无所谓了。
凤香公主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她连笑数声之后，才淡淡地道：“谢谢。”
凤香公主这样的人，竟然会说“谢谢”？而且还是对自己？
王琳芝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凤香这一次果然被陆阳春给折腾得不轻。
“以前，我总是看你不顺眼，最初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见不得你比我更受宠罢了，自打认识程氏那个贱人之后，我总觉得她很可怜，而你什么都有，竟然还去欺负她，所以看你就更不顺眼了。而你也一直针对程氏……”凤香公主说着，突然沉默了下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我甚至知道，她当初使过手段，想到你们府上的事，可那个时候，我却天真地以为，我帮了这个人，定然会收到一个真心的朋友。我为了她，越发的跟你做对，那年的九月九，我甚至想置你于死地……对不起。”
王琳芝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该怎么接话。
她甚至想，假如是前世，有人当着她的面这么对另外一个无辜的姑娘，她肯定也会挺身而出。
其实，她在骨子里，和凤香公主就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她幸运一些，多活了一世，并且又遇到了顾钺。
“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过去了。”王琳芝淡淡地说道。
凤香公主固然可恶，可谁又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呢？
凤香公主说完这些话，却如同放下了一件心事一般，要求王琳芝停了马车。
“本公主要去看看那个贱人。”
王琳芝目送她下了马车，才忽然想起来，凤香公主下车的这个地方，刚好顺路就是去程静姝“嫁”的那个地方的路。
看来，凤香公主早已经打听好了。
莫名其妙的，王琳芝突然就原谅了凤香公主对她做过的一切。
当然，这种原谅并不是以后会将对方当成朋友，而是不再针对她。
其实，她也没有针对过凤香公主，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对方在找她的麻烦罢了，可既然凤香先道了歉，她也不会一直抓住这件事不放。
“咱们回京。”王琳芝吩咐道。
像凤香那般张扬的一个人，如今被磨砺得也少了许多棱角。
她不再追究过去的事，但也不代表她会和凤香交好。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不可能将一切都当做水过无痕。
凤香公主心里却感慨万千。
她的出身明明比王琳芝要优秀，可仅仅只因为相信错了人，所以不仅日子越过越糟心，而且和王琳芝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她看得分明，王琳芝说“都过去了”，那便表明不会再将她们之前的那些过节放在心上了。
是啊，王琳芝有能干而又体贴的丈夫，有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婆婆和祖婆婆，还有四个可爱的孩子，而她这个公主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一想到孩子，凤香公主的心猛然缩了一下，疼痛如同灭顶而来的潮水，一下子似乎就将她给淹没了。
她的孩子，竟然被她孩子的父亲生生杀死，让别人吃掉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每想到这件事，她的心便会猛烈地抽搐着疼痛。
凤香公主长长地吸一口气，踏入了程静姝的家。
此时，她不过是个穿着胡服的普通女子罢了，因为在边关呆过，所以皮肤要比寻常时候要粗糙的多，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所以看起来还有些与年纪不符的肥胖。
没有公主的装束，在寻常百姓眼中，她也就是个形容惨淡的妇人罢了。
山里人都好客，这家人也不例外，很快将凤香公主和她的护卫们迎进了屋子。
如今，她的身份只是个郡主的远房亲戚，路过顾家的庄子，刚好在此处歇歇脚罢了，而娶了程静姝的那家，刚好就是庄头的亲戚。
用公主的身份来看程氏，她不配！
那屋子里，桌椅十分简陋，房子似乎十分破旧，当然这并不是让凤香公主嫌弃的理由，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老五，你怎么也不看着点，鸡屎都拉到茶杯里去了！”一个年长的男子忍不住低声呵斥另一名年纪小的男孩道。
那男孩却没说话，听将手往内室的方向指了指。
那男子的脸色更不悦了，忍不住低咒道：“别管那个贱货，那可是咱们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没想到是一个不能下蛋的，若不是晚上还有点用，老子直接扔到山里喂狼了。”
跟着的嬷嬷见凤香公主脸色有些缓和，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开口道：“老婆子是个医婆，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就当是落脚费了。”
年长脸子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些喜色来，“快，将那小银妇给搬出来！”
又一个男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冲进内室，直接将一个妇人扛在肩上，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