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千般劫难于一身

她一向心志坚定,不怕长夜也不畏孤身一人。

就在这时,一滴神灵雨滴入她的眉心之中,眼前视线豁然一暗,耳畔传来一道碎裂的声响。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一个巨大阴冷的黑茧,遮天蔽日地朝着她笼罩而来。

整个空间的星辰之光尽数被震碎,万年间沉睡不知的光阴轰然而碎。

她仿佛归回到了母体之中,冰冷的羊水将她包裹,令人窒息。

她缓缓抬掌,欲推开这片黑暗。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掌带着死亡的气息,与她掌心轻轻触碰。

她心口一疼,那疼痛感说不出来是种怎样的滋味。

当她回过神时,她便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

贴着她手心的手掌虽然冰凉刺骨,可是冰凉也是人世间的一种温度,莫名其妙的……

她对那双夺去她性命的手掌莫名产生一种眷恋的情绪。

僵直的手指微微弯曲,正欲握住那双手。

可是……那只手掌却离开了她,冷酷,毫不留恋。

黑暗被撕碎,她被某种强横的力量撕扯而出。

割心抽骨一般的痛苦让人无法形容,她下意识地挣扎,可越是挣扎,身体上无数撕裂的伤口越是疼痛难当。

从黑暗之中跌出,当她再次睁眼,便已经看不到那古老神殿,而是身置在一片漫漫无边际的大荒之地里。

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稳,跪进了尘埃里。

素来明亮的眼眸也被漫天大雨剥夺了原有的色彩。

天地之间,夜雨苍茫,仿佛冲刷着万物污秽,洗涤郎朗乾坤。

却……洗不净她这一身幽冥之意。

山河日月,大荒后土,一切天地星辰景象尽数碎于她的那双凤眸之中。

好累,好冷,好疼……

她心中疲惫地想着,纵然她喜欢修行,师尊她……也不会再要她了吧。

宛若千斤重的眼眸渐渐合上,灵台处的两道星辰光辉再难释放光辉,气海之中的火种也已经熄灭。

细长的双眸即将合上。

就在这时,一把青竹伞倾落,遮住了天雨飘摇的苍穹。

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一双白靴。

她记得,这双靴子是苏邪亲手做得,因为秋雨梧桐之中没有他能够穿的鞋子。

苏邪不忍他赤脚而行,便亲自做了一双千层底的软靴,在靴面之上,分别绣了一朵桃花,一只神凰。

而现在,她连天地大荒都看不大真切了,却看清楚了那精致的绣花凤凰。

她睁开眼睛,缓缓抬首,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撑伞少年。

少年在雨中,被雨水敲打得十分狼狈,面色苍白,薄唇紧抿。

一双湛蓝色的眼瞳之中,隐约可见愤怒与心疼。

而她在伞下,却仿佛是在风风雨雨之中,被人忽然藏进了衣裳里。

隐司倾一双幽幽的眼瞳带着一派深沉的茫然,实在不能理解他何以能够出现在这里。

陵天苏俯下着脑袋,看着凤凰削尖雪白的下巴,显得十分憔悴伶仃,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宛若被人遗弃许久。

霹雳吧啦地雨水飞溅之声,敲打在了伞面之上。

宛若千钧重

的神灵之余又岂能是一把凡伞能够支撑得住的。

陵天苏撑伞的手臂绷紧如钢铁一般,体内的元力如洪水一般疯狂流注在青竹伞中。

伞面之上腾起一道淡淡的青光屏障。

一夜光景过去。

外界天地重新开始飘雪。

众人视线紧紧盯着辕一身前那枚命珠,分明已经由金转红,再由红转黑,何以这颗珠子还是不碎。

他们是在难以想象,有什么邪冥之物,居然能够在这场天吴神灵之雨中,存活一夜的。

持续着大阵的陆姬晨亦是眸色变幻莫测。

忽而耳畔传来一道传音,声音的主人是鱼生:“师尊,方才那名妖族少年,演变出了幻术,瞒过众人眼睛,进入了云海雨界之中。”

幻术?

听到这两字,陆姬晨莞尔一笑,回想起隐司倾身边那只狐狸脖间挂了一枚魂玉,能够破天下万法大阵。

倒也难怪能够轻易进入云海雨界之中。

只可惜……这可绝非是一场简单的神灵之雨。

从大轮明宫内带出来的禁忌力量,她苦心在此布下逆轮十六夜的恶荒大术。

纵然两人皆在一境之中,可在大术干扰之下,其中空间却是比天涯海角还要广阔深沉,要想在其中寻得一人,无疑是海底捞针。

纵然……退一万步而言,两人即便在其中相遇。

一个为妖,一个为魔,又如何能够在这场“神灵天雨”中完好活下来。

苏邪席地坐在漫天大雪里,眸光森凉。

苍怜低垂着脑袋,声音沙哑地低低喊了一句:“死鬼,没良……”

……

……

云海荒境之中,他为她撑伞一夜。

体内的妖骨铮铮痛苦,鸣响不休,两人相视一夜。

陵天苏看着那双混沌无光的凤眸仍自在半清半浊之间。

就像是一根拉得极长极长的光丝之线。

毫不留神便会断掉,失去唯一的光明,永堕幽冥。

而他出现的很及时。

成为了幽冥中唯一的光。

漆黑凤眸之中无法倒映出山河岁月,星辰迁移。

却能够倒映出他撑伞时模糊的身影。

陵天苏在漫天大雨之中立了一夜,眼眶早已在瞑晦天地大雨的恐怖雨势里逼得血泪狂涌,染红的面庞。

体内元力耗尽,不过一夜。

手中青竹伞终究还是在重重雨幕之中散成一片青影淡泊。

眼看着漫天大雨就要朝着她倾压而来。

陵天苏死死咬牙,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子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以自己单薄略显瘦弱的背躯,替她抗下了天地雨势。

好安静,也好温柔。

隐司倾喉间尽是血的腥甜,一直堵郁在心头的那口逆血仿佛在某种情绪的推动之下,不再坚持。

秀眉低蹙,她呕出一口猩红,染脏了他湿透的白袍。

混沌地眸子也仿佛捕捉到了更多的光芒。

呼吸不再窒缓沉闷,双手下意识地拽进陵天苏的衣角,她声音微颤而怔忡:“你……为何抱着我?”

陵天苏静了一会,背脊仿佛被一重又一重的巨山狠狠砸下。

体内五脏几乎都要错位,胸腔之中泛起浓郁的血腥。

他一张口,鲜血便顺着唇角淌出,紧接着又被大雨冲刷干净,再也寻不出一抹猩红。

他轻笑反问:“你抱过我这么多回,就不许我抱你一回吗?”

隐司倾额头抵着他冷硬的胸膛,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将她抱护得很好。

没有让一滴雨水溅落在她的身上,可她也能够听到,他胸膛之下内脏破裂溢血的泊泊流动之声。

她茫然抬臂,指尖似是想要触摸他的脸颊。

可还未碰到,指尖微颤,缓缓蜷缩至袖袍之中。

她颓然地垂下手臂,声音沙哑道:“她说得没错,我是……遗弃之人。”

陵天苏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她继续说道:“看到我身上的气息了吗?是黑色的,好脏。”

陵天苏身体蓦然一僵。

他素来知晓她是有多么清冷孤傲,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日从她口中听到‘好脏’二字。

在漫天大雨的洗礼之下,纵然一滴雨水难近她身,可她身体腾腾漫出的黑冥气息愈发浓烈。

就好似洁白宣纸上的一滩浓墨,越染越深。

陵天苏眼角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那一日,我浑身血污倒在雪山之中,是你救我,护我。那一日,我在冰窟之中,受尽折磨,是你,将我带回秋雨梧桐。”

“这一次,由我,带你回家。”

“带我回家?”隐司倾凤眸染上一层云雾,淡淡邈邈,看碎了千般劫难。

最终,幽幽一叹,她道:“我无处可去,师尊她……不会要我了。”

陵天苏轻轻一笑:“她不要你,我要你,秋雨梧桐回不去了,我便创一个家给你。”

苍穹连夜漏雨,大滴大滴的雨水如如一发发穿透灵魂肉体的利剑,打的少年背脊上血疼,哗哗的响。

天空之上,翻滚着电闪雷鸣。

隐司倾苍白憔悴的面容在光电交错的雨幕下无言凝滞。

世人皆爱她倾世之颜,过人之修为,高贵神灵后裔之身份。

当初年少时分,在外历练,向她示好的天才俊杰犹如过江锦鲤,络绎不绝。

情意绵绵,缠绵悱恻的追求手段多不胜数。

可从未有人,像今日这般用最平静刻骨的语气,说要给她一个家。

若在以往,谁会如此可笑的觉得,那位生于云端上天生高贵的皎洁人物,也曾会想要一个家。

不是秋雨梧桐离瑶峰,那里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悟道修炼之地。

那里离天太近,离人间……太远。

纵然火离曜月般的神圣大殿,凤火终年不散,可她依旧会感到寒冷。

少年平淡的一句话,让她忽然觉得胸膛下的一根心弦。

似是被那个曾经只会勾她衣衫线头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不甚明显,余音却能绕梁三日。

在恐怖雨势之中,两人身体的温度低得吓人,皆被大雨湿透,纵然无法相护取暖,可不知为何,一颗难以安定的心却是在对方的心跳下……渐渐平复。

……

……

(ps:凤凰主线来了,大家搬好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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