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镜头非常自然,被戴承弼用了几秒时间,着重捕捉下来。
这些小细节,让陈凛不经感慨——“戴承弼对于人物的刻画,愈发细致了!”
夏郁的演技,更是让陈凛不自觉就被吸引,‘太自然了,仿佛她曾亲身经历过这一切!’
他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找不到关于夏郁的一丝丝痕迹了。
眼前电影屏幕里的女人,只有一个名字:张玉琴!
一个普普通通的“在职,家庭妇女”。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种平凡的家庭在华夏千千万万——
但如果是这样,那这部影片,极有可能就会演变成一部“俗·文艺片”。
只“艺术”终究是艺术,而影视艺术的要点,便是冲突、矛盾!
按着陈凛对戴承弼的了解,这条故事线,应该还要墨迹一会儿——
要将那些“最后的、最平稳的生活”讲完了,才能爆发冲突!
但突然间。
一个电话的响起,
不只是打破了张玉琴的生活,更打破了陈凛对戴承弼电影下故事节奏的固有印象!
张玉琴皱了下眉,借鱼摊老板的水桶洗了下手,手机跟头发可没得比,她还往腿上蹭了蹭水渍,才从布包里拿出手机,一个旧版诺基亚3310,上面显示“刘长栋”。
张玉琴原本皱着的眉头,顿时消了,眼角眉梢还带了一抹喜悦。
虽然声音很生硬,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柔软,“买鱼呢,今晚给你给斌斌煲个鱼汤,补一补!”
将一个与丈夫褪去激情,却仍然渴望着得到丈夫关爱,哪怕是“不耐烦”的催促,都能够当成是,丈夫关心的,一个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悲的女性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玉琴……斌斌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没有啊!”张玉琴皱眉。
她问,“斌斌不在车里?”
听到丈夫这么说,张玉琴还张望了一下四周,平时她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斌斌,但一晃眼过去,没见到,这让她没来由地,有点莫名慌张。
但下一秒,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让张玉琴情绪险些失控。
“斌斌……可能丢了!”
直到此时,片头曲才突兀再现,紧跟着的,是这部电影的名字。
《贩罪》;
《Criofpeddlg》!
中文占据了三分一的屏幕,英文在底下,框下电影的画面之中。
也是直到这里,用了几分钟的铺垫,这部电影的核心主题,平铺直叙出来了!
陈凛还在惊异戴承弼的快刀斩乱麻,电影剧情却已经发转变。
“你是不是有病?跟我开这种玩笑?”
一个表情、语气的转变,看似没什么大不了。
但效应是惊人的。
短短一句台词的功夫,陈凛却感觉到了夏郁在这一句台词间,
她语气、情绪的变化,这几分钟故事的递进!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去买包烟的功夫,斌斌就不见了!”
张玉琴尽量压制着恐慌、怒火,她知道这时候不是怪谁的时候,找到斌斌,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听到丈夫是因为买烟,才没看好孩子,她还是忍不住了。
“又是烟,又是烟……你不抽烟会死吗!”
鱼摊老板还在说话,张玉琴却忘了钱还没有付,拿着菜就跑,被老板冲上来拦住,她才慌慌张张地付了钱——她平时那么抠搜的人,却不要老板找的零钱,拿着菜往外走。
可见她慌张。
当张玉琴回到车上,看着彬彬的书包,但他最喜欢的那个小机器人不见了。
看着刘长栋满头大汗,慌张从远处跑来,刘长栋的性格她了解,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也就是说,斌斌丢了,真的丢了!
她慌了,“你都找过了?”
刘长栋也有些手足无措,
“都找了,四周都找了,我都问过了,他们说——好像看到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听到丈夫这么说,张玉琴脸色慌张,腿一软,差点摔了。
好容易稳住神,问丈夫,“警察什么时候到?”
可丈夫下一句话,让她几乎崩溃。
“报警?啊,我忘了!对对对,快报警快报警!”
“你没报警?”
她有些崩溃,长久以来压抑的怒气、委屈没控制住,将提着的菜,全部丢到了刘长栋身上。
张玉琴眼神里时止不住的失望,她腿还发软,没有继续指望丈夫,背靠着车,双手死死捏着只有一小截的手机,颤抖着,拨通了110!
这一刻哪怕还清醒地认知到,这是一部电影,但是陈凛作为一个父亲,真的已经要控制不住手中的全投了,他不知道该夸赞程志清演得好,还是痛斥刘长栋这个废物!
警察很快就来到这个菜市场,也很快立案调查,但这个时期,又没有监控,每天都有小孩失踪,哪怕警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触动了不少人员,也只能得知,是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斌斌”的失踪,给这个本来就“摇摇欲坠”,靠着一张结婚证维持的家庭,一个重击!
张玉琴跟刘长栋大吵了一架,歇斯底里,狠狠地打他咬牙挠他。
刘长栋理亏,也对儿子有一份真感情,内疚自责,任由张玉琴打骂他,但是吵又有什么用?
刘长栋对张玉琴可能没什么感情了,但对这个独子斌斌,还是非常喜爱的,是他命根子——他一咬牙心一狠,为了孩子,也为了他以后良心不遭谴责,他不论如何也要找到孩子!
“斌斌可能被人贩子拐了!”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张玉琴再也没有能够睡一个好觉,每天不是哭,就是跟刘长栋大吵大闹,根本冷静不下来。
直到刘长栋提议,登个寻人启事,她才恍惚回神,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两人商议过后,打印了几百份的纸张照片。
但结局显而易见的,没有用,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两人走遍了小县城,还去过四周的村子,孩子音信全无。
斌斌失踪前,张玉琴还渴望着刘长栋的夫妻之情,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可能是刘长栋跟人厮混、或者犯错,她极力的忍耐,她其实早就失望透顶了。
儿子对她来说,就是生活里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儿子还在,她就什么都能忍耐。可如今失踪了,对张玉琴来说,那是天都塌了。
最可笑的事,斌斌的失踪难得的,让这对早就离心的夫妻找到了同一个目标——刘长栋仍然每天都在寻找,而张玉琴除了找孩子,每天都会去公安局,每天都有侦破的案件。
但斌斌失踪,就像是石沉大海!
一想到孩子可能会被卖到山区吃苦,
甚至可能会被抛心挖肺,张玉琴饭都吃不下去,更别说是睡觉了。
短短三个月时间,刘长栋还好,张玉琴肉眼可见地消瘦,眼窝凹陷,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剧情发展到这里,陈凛一面为夏郁这种沉浸式表演叹服,好几次,他的眼力似乎都只能看到张玉琴,程志清饰演的刘长栋,多次都因为张玉琴的关系,被他忽略了。
另一面则是迟疑,他有点捏不准剧情了——这对夫妻从一开始的离心离德,到现在,同仇敌忾了三个月,不但没有因此而闹崩,反倒越来越同心毕力。
直到某一个夜晚,刘长栋从噩梦中惊醒,陈凛才恍然大悟,他是良心不安!
张玉琴成宿成宿地失眠,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每天看刘长栋的眼神,都让刘长栋发毛。
而刘长栋则长期噩梦缠身,经常在梦中惊醒,梦里是斌斌的哭喊、是他被抛心挖肺的惨状,以及张玉琴拿着菜刀,盯着他的样子——
从梦中惊醒,便看到张玉琴拿着斌斌的照片,诡异地盯着自己!
每天还要拼命工作,因为房子还有贷款没还清,刘长栋经受不住身心的压力,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卖房子找斌斌!”
这个决定,给终日沉积在回忆里,没有了一点生气的张玉琴,仿佛注入了生机——
这个决定,也犹如一块巨石砸到湖里,震动巨大!
两人的父母都觉得两人是疯了,他们也难过孙子、外孙失踪了,也发动过亲人寻找——没找到,但生活不是还得继续?
劝他们。
“孩子没了,再生一个!”
但两人都疯魔了,刘长栋愧疚,张玉琴很清楚,要是没了斌斌,这个家可能就要散了。
都下定了决定,要找回斌斌。
当镜头里,一辆贴着斌斌照片的车出现,陈柠心理颇为沉重,她感官很复杂——从一开始她对于刘长栋这个角色是很不齿的,但看到他的转变,作为一个父亲,他还算称职。
好歹还算是个男人!
但看到张玉琴的状态,陈柠又是心酸又是惊喜。
心酸的是,夏郁饰演的张玉琴从一开始的表现——
作为一个在职家庭主妇,她不但要承受工作的压力,还要担负家庭责任,但她没有埋怨,仍然为了这个家庭用心的操持。
会为了几毛钱跟老板讨价还价,会为了一捆葱、一头大瓣蒜窃喜。
到后面孩子失踪,逐渐的消瘦,半夜里看着儿子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晚。
惊喜的是。
两年过去了,夏郁没有因为拿下了华夏三金大满贯影后,而懈怠。
短短十余分钟,陈柠几乎都被夏郁的表演、哪怕是细微的动作所吸引、影响——她没有为她为了拍摄电影而改变的身体状态而觉得心酸、揪心,反倒是满满的自豪。
电影还在继续。
为了寻找儿子斌斌,张玉琴夫妇付出了非常多的汗水,心血,他们日以继夜的寻找,每到一个村子、县城、城市就狂贴寻人启事。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一年后,他们登上了报纸,成为了万千寻子家庭中的一员。
但效果微乎其微。
寻子的第二年,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线索,却在过程中,受了伤——刘长栋被打破了头,而张玉琴更是为此断了一条腿,经过手术后,命保住了,但却成了瘸子。
当得知消息的一刻,别说张玉琴夫妇、就连影院内的观众,都忍不住心下一个咯噔!
其实找了两年,茫茫人海,华夏有这么大,谁知道孩子到底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陈柠还没有孩子,她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她觉得,复出这么多,也该够了吧?
她已经深深代入到了角色里,电影里——她的思想已经没办法独立再思考,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怎么样的!
陈凛却不同,他有一个孩子,虽然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但回想、设想——他想到孩子要是小时候丢了,可能在被人贩子拐掉那一刻,他可能就要发疯了。
他完全能够理解刘长栋、理解张玉琴的做法——但是当刘长栋被打破脑袋奄奄一息、当张玉琴被通知她的腿,可能再也康复不了,她这辈子可能就只能当个瘸子的时候……
陈凛的信念有被动摇到,这一刻大部分的人,也都相继动摇了!
哪怕医生说,“只要坚持做康复训练,按摩,还是有机会跟正常人一样走路的!”
但医生说这种话,谁能听不出啦,只是医者仁心的安慰?
是继续找儿子,还是放弃?这不仅仅是萦绕在张玉琴心中的问题,同样也是在场,每一个父母都忍不住考虑的,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对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产生别样的情绪!
这时候,陈凛在笔记本上继续记录着自己的心得,写了这么一句话——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张玉琴一定会继续找,但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偷偷说上一句,“……够了,你为斌斌复出的已经够多了,就这样吧!”
作为一个父亲,陈凛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越发怜惜、爱惜、疼惜自己的妻子。有句话叫做“为母则刚”,有句话叫做,“因为她是母亲”。
他以前非常认同,但近几年,他对这些话是嗤笑的。
但这一刻,这句话,又落到了荧幕上,陈凛很矛盾。
这是一句好话。
但他竟然希望,这个叫张玉琴的女人,能够软弱一次,能够逃避一次作为母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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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努力,尽量快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