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福缘浅、恶难消

云空子伸手空中一挥,一幅山水立时浮映古卷之上。

十三看得仔细,就见那流水河畔隐约站立一人,却是个身材矮短的侏儒。那人右手执笔,空中乱舞,刷刷点点的不知写些什么可在十三看来那些虚空写画的文字却又十分清晰真实,竟是一个个姿态各异的人形怪字。

十三看着啧啧称奇,瞠目结舌。

云空子原本还想继续讲述十大至宝但见十三紧盯古卷的怪异目光,不禁眉头一皱,问道:“年轻人,你怎么了?”

十三闻言刚想说话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起了错觉,于是轻轻摇头,用手揉了揉眼,再看古卷时就见那人突的住了手,片刻驻留后回头一看却又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云空子见十三举止仓皇还当是他初见至宝心中诧异所为,也没多想,继续望着古卷道:“《神异帖》乃上古异人神笔常项所着,记录过去未来之术,暗藏玄机秘讯,能解前世今生的诸般悬疑。故,千百年来趋之若鹜者从无尽绝,为之争夺、丧命者亦不计其数。”

云空子说着神情里露出了几许自得,心情已好的魔格野一见便突然坏笑,道:“师伯,您是想说,天下争宝者无数,最终得手者只有您一人?您就是那最最了不起的人喽?”

云空子侧目看了看魔格野,道:“师伯福厚缘深,得天庇佑!得天庇佑!”

魔格野咯咯的笑了几声,道:“野儿真是羡慕!可是,师伯,您说了这许多又与那天妄魔城的魔妖有何干系?”

云空子道:“你这小滑头,莫急,继续向下看。”说着,伸手虚空轻轻一摆,那画面便飞速的转了起来。

“停!师伯,快停!我看见玉竹姨了,她怎么会这在古卷之中?”魔格野的一声叫喊吓坏了云空子也惊呆了十三。

的确,在那飞速流转的画面之中,有个貌似玉雕美人般的身影正伫立在一座莲花膜样的建筑之上,凝目远眺,目色幽幽。

再看那建筑不正是云下不远的摩天阁吗?

十三为了确认,把目光瞥向摩天阁,但见那里云雾掩映,天色迷蒙,总觉与那画面之中的建筑有着几分不同却又看不仔细。

云空子神色慌张的停了古卷,浑身微微颤抖的盯着魔格野,语气复杂的问道:“好孩子,你再仔细看看,古卷中果真有你玉竹姨的身影?”

魔格野大为诧异的盯着云空子,道:“师伯,您这是怎么了?玉竹姨就站在您的摩天阁上,您看不到吗?”说着,目光一转望着十三,道:“十三哥哥,你看到玉竹姨了吗?”

十三点头,道:“没错,我看到了,真真切切!”

云空子闻听此言,一个跟头跌坐在茫茫云海之上,脸色煞白的喘着粗气。十三和魔格野一见都纷纷出手相搀,大为不解的问询着。

云空子坐在云海渐渐露出了绝望悲伤之色,他喃喃自语的道:“我一生阅此古卷无数回,可怎么都找不到玉竹的半点音讯,为什么偏偏就你们两个娃娃一看便能看见?这难道是上苍对我的惩戒吗?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云空子的语气里带出了哭腔,谁都能听得出那否定的绝望里有多少伤人的苦楚。他一生痴恋玉竹,可命运却把他搁置在了最卑微的角落里而令其爱而不得。自闻玉竹投江溺死之后他心如死灰,假若不是肩负先师赋予的重任,估计他早就随着玉竹投江的身影一同赴了奈何桥。

玉竹的死带走了云空子生的希望,但也触发了他创作的本能,避忧谷便是最好的见证,当然,自从这谷内竖起了玉竹的雕像之后仿佛那遗落的爱便又在这里扎了根,发了芽。

渐渐的,云空子在那冥冥流转的时空之下终于感悟,生死已然如风,爱若真挚又岂在朝暮的相伴之中。

但,恋人不再的时光里总有痴妄伴随臆想,尤其是至宝神异帖紧握在手的时候,他总会迷惑自己说玉竹还在世间,完好无缺的隐世在某个角落,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通过神异帖找到她。

伤过之后便是希望。

云空子推开十三和魔格野,一挺身站了起来,他甩甩头,像个愣头青的小伙子,硬生生的挺直脖子,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高声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玉竹终于让我在古卷里遇见,这当真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儿,哈哈!”

云空子的笑声嘹亮高亢,激荡云海恍若炸雷。

魔格野一见师伯举动如此异常不禁心下惶然,她与十三对视一眼二人俱都费解万千,就见云空子踉跄着奔向古卷,昂首张望,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既可笑又可悲。

古卷中,天高云淡,置身高台的美人依旧远眺不歇。

蓦地,一阵乌云自天角滚涌而来,遮天蔽日。晴朗的白日瞬间变成了黑夜。也便是云空子奔到古卷前的那一霎,一道霹雳突然撕裂苍穹,带着哑然的轰鸣,仿佛冲破古卷到了他的眼前。

霹雳过后,画面渐渐清晰:一座巍峨诡峻的大山笔陡直立在乌黑低漫的云海之下,几缕

橘光从云海深处投射而下,落在大山之中既显压抑又显诡谲。

山巅风紧处愀然独立一人,他身披黑袍,头罩风帽,双臂摊开,掌心对着乌云,浑身尽透一股浓浓的诡异、神秘之气。

云空子镇定心神,看了一眼画中人,落落寡欢的道:“言归正传,你们瞧,这人便是天妄魔城的首创圣祖,名叫囵圄。

大约十万三千年前,大地一片祥和,万物向善。

不知何时起,世间生出一股腐败恶气,盘踞娑罗山顶,整日吸食乌云,用以充盈其暴戾、怨念之体。

年月一久,他竟修成了人形,始为苍生祸乱。”

云空子说着理了理衣襟,神色渐渐舒缓下来,微微昂首,又道:“这囵圄初乱人间,尚存一丝善念,受其迫害者不过是江河海里的一些鱼鳖虾蟹,陆路上的一些草木精怪。

渐渐,囵圄戾气加重,开始吃人食魄,四处祸乱杀生。

最终,欲堑难填,他竟强行引来西地恶火,焚尽疆土十万,无尽苍生尽丧火海,山河破碎、地脉断绝,惨烈遗祸一直延续至今。”

云空子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十三,道:“年轻人,你们大漠焚魔城便是其中受害最重者之一。原来的焚魔城草木丰盈、土地肥沃,珍禽异兽遍布其中,美景胜地数不胜数,乃是当时最负盛名世外桃源之一。

只可惜,恶火烛天,无情凶戾,破败了地脉,毁掉了生机,若想再复往日繁荣恐怕势必登天。”

古卷中燃起漫天雷火,伴随云空子的一声嗟叹,铺天盖地的激射而下,大地瞬间没入火海,无数生灵争鸣逃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都成了灰烬。

十三望着古卷中奔涌如潮的火浪,心底怎么都联想不出,冷漠寂寥的焚魔城竟然还有过土地肥沃、草木丰盈的绿色时光。

回头想想,江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果不然,那苍凉荒芜、萧瑟枯槁处无以计数,难不成,那所有一切都因这妄图一人所为?

大火渐渐隐去,画面中又现一处场景:荒烟蔓草的萧瑟、犬牙凸立的顽石、破败零落的朽木、朔风犀利的阴寒。

黑影囵圄被数百封印禁锢在画面中的一座矮山之上。那矮山狰狞险峻,迎风恶立,四周环围一条喷涌水浪蓝火的巨大沟壑。

沟壑外,无数石桩交错纵横,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绵延数里,而那高耸的石桩之上更刻有面目狰狞、形态不一的各种兽头。不过,它们都整齐划一的望着矮山。

云空子望着画面,半晌沉吟,后又面色凝重的道:“囵圄祸世,千年不灭。为破此魔,世人苦心孤诣、费尽周折。

终于,三千六百多年前的某天,江湖突现四位身怀绝技的异人,他们联手伏魔,鏖战三天三夜,终把这万恶不赦的囵圄封印在万恶草场之中。自此之后,世间才又重归祥和,屠戮渐消。”

望着画面中呆然出神的囵圄,魔格野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残存的几点悲伤也早都随那画中的人事烟消云散。此刻见云空子闭口凝神,只顾盯着古卷默然出神,不禁急声追问,道:“师伯,那后来如何?囵圄恶魔是否一直被困于万恶草场?他可曾离开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难道还没有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么?”

云空子闻言,摇头悲叹,道:“若真能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就好了。当年囵圄恶贼斗败之前,他的一道元神偷偷逃回娑罗山,从此藏匿不出,寂然潜修。世人不觉,都以为他被封印彻底,再难出来为祸人间了。

可谁曾想,一千五百多年前,恶魔的第二重化身修炼成形,以妄图之名重现人间。

那妄图善言狡狯,雌雄莫辩,化形易容更是信手拈来。

他成人之初尚算本分,仅凭一嘴不烂之舌混迹三界辟幽之所,交尽天下强人贼盗、恶鬼魔妖。

渐渐的,他网络了一大批恶人,喧喧闹闹的在那娑罗山下建起了一座天妄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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