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杀了封远亭,心情大好,他懒洋洋的坐在封远亭的尸体上,撇嘴狞笑,把那杀人的短刀放在棉被之上,来回的擦拭着。
良久,他才突然扔了短刀,双手在那被子之上胡乱的擦了两下,慌里慌张的跳下床,两步奔到院中,怒声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两个心腹闻声匆匆而来,见他浑身血渍,不禁惊慌失色的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王衍嘿嘿诡笑,伸手扇了那抢先说话的一巴掌,道:“混账,你们这帮杂碎,是不是早都盼着我快点了账了?”
二人一听,紧忙躬身施礼,道:“大人误会,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此想法。”
王衍狞笑不止,道:“你们最好别有,不然,我王衍的刀可不长眼。”说着,他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半开的屋门,阴森森的道:“去,多带点人手,把封远亭的家给我抄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明日一早,我要见到堰雪城各个角落都贴满告示,就说:独孤允一党谋逆叛乱,戕害司护大人满门无一生还,其罪滔天,殃及九族,全城缉!”
两个心腹一听吓得浑身冷战,暗说:好好的,为何要抄大司护的家?但见王衍一脸狰狞,也不敢多问,慌忙躬身应诺,转身欲走,就听王衍又道:“慢着,把封远亭那老贼的尸首也一并带去,做事手脚利落点,别马马虎虎的做差了样子,别让人见了笑话,还以为我王衍能力不行,手段不够残忍呢?”
二人一听面面相觑,细思极恐,但一转念,又顿时了然:原来,大司护已被王衍杀害,筹谋已久的计划这便开始行动了。看来,堰雪城该变得天总是要变,该杀的人也总是要杀,只是心中念着司护大人的那一点好总会梗在心头,惴惴不安,无可拒绝亦无可奈何。
于是,伴着王衍那邪魅张狂的狞笑,封远亭一家满门遭屠,无一生还,就连那护院的狗子都被一刀砍下了狗头,血溅满地时亦不忘哀鸣狂叫,惨烈异常。
紧接着,告示出府,贴遍堰雪城的各个角落。
便在那时,堰雪城的大战已见胜负。
商会十八堂的人马虽然来势汹汹,可在训练有素的三十六铁卫面前简直就如一群以卵击石、弱不禁风的酒囊饭袋,斗不多时便顿作鸟兽散,狼狈溃逃。
统领一见,信心大增,继而怒喝连声,指挥三十六铁卫再次施威,刀剑乱舞,竟又将那溃逃的人马杀死杀伤近乎过半,一时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无生和老者赶到独孤商会的屋顶上时,恰好杀斗刚起。
无生一见,喜不自胜,双手一张,取来刀棒,交互一碰,火花四溅,他冲着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头,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好好待在上面,等我下去帮帮忙,稍后,再来寻你玩耍。”说着,纵身就跳,却不料,老者手中拐杖一伸,将他拦了回来。无声一脸茫然,道:“干嘛,老头,你为何拦我?”
老者微微一笑,示意无生一同坐在那屋脊之上,道:“你去帮忙?帮谁的忙?”
无声有些费解,挥玄铁棒一指保护着独孤夫人和独孤惊梦慢慢退入府门的护卫,道:“他们!他们是我的兄弟朋友!”
老者摇头,道:“他们是你的兄弟朋友,有几个?”
无生一时踌躇,支支吾吾的道;“约略两三个吧!”
老者道:“那便是了,两三个朋友,还需你大动干戈的下去帮忙吗?”
无声一怔,道:“老头,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就算我不为了那两三个兄弟朋友出手,难道为了那些护卫,还不成么?”
老头故作神秘的道:“为什么?”
无生摇头,无奈的道:“你看那些穿盔戴甲的兵士,一个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老者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明白了,你看着不舒服,就想帮着护卫打他们,是么?”
无生点头,紧跟着又摇头,道:“不对,护卫保护着我的朋友,他们是好人,我必须得帮助他们!”
老者一笑,道:“你再看,你的朋友们还需要保护吗?”
说话间,就见白方谷和独孤清霜护着独孤夫人母子出了商会后门,远踏夜色匆匆而去。
无声一脸茫然,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愤声道:“他们又要去哪儿?臭小白,可真是气人,竟然又丢下我一个,独自见色忘义去了。”
老者道:“你别气馁,他们定是感觉城中凶险,逃往安全的地方去了。”
无生轻轻点头,道:“噢,也对,小白本就想着保护人家,安全才最重要的嘛,好了,我还可以与他继续做兄弟,我就知道,他——”
话未说完,无生又突见远处不断涌来人马,不禁神色一喜,豁然起身,刀棒再挥,道:“这下可热闹了。老头,我可不管了,既然兄弟朋友都已安全离去,我心再无挂碍,这便下去打杀个畅快,如何?”
老者一听,伸拐杖将他重又拉坐下来,道:“打杀谁?”
无生有些愤怒,道:“管他是谁?看着不顺眼就打杀,总该可以了吧?”
老者仍是摇头,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哪有看着不顺眼就打杀的道理,真若那样,你又与那魔妖鬼怪有何区别?”
无生一听登时大怒道:“喂,老头,我喜你性格随和,才与你言语颇多,可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横加阻拦,到底是何用意?”
老者盯着无生默言微笑,半晌才道:“生气了?不开心?要不,我给你唱首歌谣平复一下心情,如何?”
说着,他放下拐杖,收起锦貂,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面羯鼓,轻轻一敲,咚的一声,清脆响亮,惹得无生心中更烦,眉头紧锁的放下刀棒,伸手一把抢走羯鼓,站起身,向着空中用力一抛,怒声道:“臭老头,你到底是何意思?下面打杀正酣,血流不止,你却在这儿幸灾乐祸的敲鼓唱歌,还有没有点人性?”
老者诧异的望着无生,欲言又止,这时就见风声一紧,那被抛出的羯鼓霎时又回,迅捷无比的冲到无生面前戛然而止,吓得无生紧忙缩头闪避,口中喊道:“我的乖乖,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者道:“好孩子,这是老夫的宝贝,亦是你的造化。”说着,他长叹一声,目光转向房下打杀正酣的战场,幽幽的道:“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可你又怎知世间人心的险恶,成败的疯狂,你喜热闹,想置身其中,虽说借口种种但你总归都会有着自己的考量,可是又怎能凭着一口义气,分得出来善恶对错,孰是孰非?”
无生紧紧盯着眼前的羯鼓,道:“老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老者道:“听不懂什么?刚刚非是我故意拦你,实因你行事冲动,难辨黑白,假若一时畅快惹来懊悔,到时恐就迟了。你且看看那打斗的双方,哪一个是真正为这城中安危着想的?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正义凛然,可举止做派又有哪个行的坦荡?”
无生一听,蓦然一呆,脑海里顿时想起了平日里的所见所闻,种种犹疑着看去的不堪虽说不至困扰,但总也如鲠在喉,时有说给师父听却又得来一番不得要领的教诲,浑浑噩噩,总不明了。如今老者一番话,竟让他突然明白,那浑噩不明的问题就出在‘是否心系苍生’故此将头一歪,冲着老者道:“老头,你这话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听懂了!”
老者一笑,道:“真的?”
无生刚想回应,就见那羯鼓已随他歪去的头一同倾向了一边,他心中好奇,紧忙又将头歪向另一侧,而那羯鼓竟似活了一般,紧紧的随着倒向一边,如此一来,他心中欢喜,竟遽然忘了想要下去杀斗的冲动。
老者见无生没有回应,沉吟片刻,又道:“眼下时机未成,且敛心收神,待等时机到时,恐怕你想不畅怀杀斗都不行啊?”
无生对着羯鼓,接连闪避逗弄,隐约间,似寻到了窍门,骤然矮身,然后又迅捷的闪向一旁,果不然,那羯鼓落下时还不待向斜侧里追撵,他早已挺身站起,嘿嘿呆笑的盯着羯鼓,道:“老头,你这话又说的玄了,我又听不懂了。”
老者笑道:“不用懂,反正那要来的日子已经不远,到时你自会明了。”
大战终于休止。
商会十八堂的惨败让统领总管诗雁栖感到骄傲也感到惋惜,他望着那溃不成军的人马似笑非笑,暗自思忖着此番一战,会不会得来大司护的更多赞赏,毕竟这狠心刀兵之下所摧毁的是那城主与司护大人夜不成眠的重要心事。
带着窃喜的期许,诗雁栖带领着手下统领毫不客气的接手了独孤商会以及附近几个商会的下属分会。
一夜之间,堰雪城的天就这样变了颜色。
天明十分,稍作休整的三十六铁卫在王衍的批示下迅速出动,满城缉拿独孤允及其商会十八堂的党羽。
晨起的百姓看到城中四处张贴的布告,惶然费解,再见那杀气腾腾的铁卫满城搜查,俱都心神不定的逃回了家中,纷纷紧闭门户,再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