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别时伤、布衣哀

金郭府的举动引起轰动,有那无知的好事者奔走相告,以讹传讹,最后竟传成了老爷金满庭要纳妾别院的流言。

这事儿传到隔壁金满山的耳中,令他先是一怔,然后就晃着他那满身的肥膘,纵声狂笑——看来,金满庭假装的一口仁义道德终于也熬不过尘世喧嚣的诱惑,眼见着随那贪欲的丑恶一同土崩瓦解,紧步自己后尘而来。

岳丹璟一见金满庭将一切安排妥当,心中更有其他计较,于是择日辞行,暂做告别。

临行前,马啸灵拜托岳丹璟帮忙打听一下十三的消息,若有机会见面便将魔格野和自己暂住金郭府的消息告知与他。

雨下的临叶山静美深沉,像个笑看尘世的老人。

便在那雨中,两道身影疾行狂奔,先后出了骊山宗的山门,然后瞬间没入密林之中。

“大哥哥,人家喻少宗主也是一片好心,你却为何一口回绝,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岳林悠然纵着火麒麟拼力追赶十三,不无遗憾的大声喊着。

十三疾行在前,道:“你若喜欢,大可独自留下,无须管我。”

岳林悠然嘿嘿一笑,道:“瞧您这话,咱们一同前来,最后,独您一人离去,这是什么道理?”

十三听完勒马回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须再过唠叨了,行吗?”

岳林悠然嘴角一挑,扮了个鬼脸,道:“行!全听大哥哥您的,我只是觉得——”

十三一听,拨马前奔,道;“不用你觉得,等出了临叶山,咱们便分道扬镳,之后你想怎样,都可随心所欲,再没任何约束。”

岳林悠然一听,慌声道:“大哥哥此话何意?难道您不再跟我一路回河府了吗?”

十三背影一转消失在一处山坳之中,高声道:“不回了,免得多近人情。”

岳林悠然一听立时止住火麒麟,望着眼前那烟雨蒙蒙的山色,冥想片刻,幽幽的道:“这是什么话?不就是随口一说,何至如此气愤?大哥哥,这般度量,可难当大侠称号啊。”

岳林悠然说着摇头苦笑,再看十三已在另一处山岗中消失,于是急催火麒麟,高声道:“大哥哥,等等我?”

临叶山下,一座小镇孤独的矗立在风雨之中,偶有一两村民呆呆的站在自家檐下静看满天风雨,心事重重,想来,一定是这风雨惊扰了他们那渐有不安的心愁。

龙颜驹的铁蹄踏响了入村的石板路,惊起几声犬吠,然后又被那风雨掩下,再无声息。

“大哥哥,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都怪我一时多嘴,以后多加注意,还不行吗?”

入村的一霎,岳林悠然终于追上了十三,他迫不及待的渴求着他的原谅。

蓦地,十三戛然止马,挥手示意他闭嘴禁声,岳林悠然一见紧忙双手掩嘴,睁大眼睛,不知十三所谓何故。

二人凝立半晌,只闻风雨潇潇却不见任何异动,于是,岳林悠然声如细蚊的道:“大哥哥,哪里不对?”

十三接连摇头,低声道:“你仔细听听,这风雨之声可有诡异?”

岳林悠然满脸惶惑的闭上眼,就听那风声潇潇,雨声滴答,除了几声尘世的喧杂外哪有什么诡异,于是心思一转,暗自笑道:想来定是大哥哥气我,用此方法捉弄。也罢,只要你心情愉悦,捉弄也便捉弄了。

如此想着,岳林悠然慢慢睁开双目,刚要说话就听耳畔陡然传来一声低沉悠远的轰隆之声,骇得他脸色煞白,惊惶的盯着十三,一时哑口无言。

十三望着岳林悠然神色凝重的道:“这就是我匆匆离开骊山宗的主要原因,你都听到了吧?”

岳林悠然一听恍然大悟,但心中迷惑依然不小,道:“大哥哥,那是什么声音?”

十三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声音,总之,它来意不善,颇为蹊跷。”

二人说着,再次聆听,就觉风声雨声轰然入耳,而那诡异之声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十三沉吟半晌,侧身面对岳林悠然,道:“小兄弟,看来青都不日将有大变,具体如何还不明了,但我们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岳林悠然一听连连点头,十三又道:“所以,你要尽快回归河府,报与父兄,看看他们是否也有察觉。”

岳林悠然道:“好的,大哥哥,悠然这就赶回河府,只是,这风大雨大,你不去河府又能去哪儿?”

十三微微一笑,道:“大哥哥做了错事儿,要赶去弥补,若是迟了恐将不妙。不过,你放心,一旦事了我就马上回河府找你。”

岳林悠然心有失落,不过仍以大局为重,语声坚定的道:“好的,大哥哥,那我们就此说定,悠然河府静候,只盼您早些归来。”

十三应诺,二人就此分手,岳林悠然驾着火麒麟破雨劈风,瞬间消失远去。

十三站在雨中,目送岳林悠然远逝的背影,突觉风雨寂寥,前路茫茫,惟听那龙颜驹的一声长嘶才觉世事匆匆,一声怆然惊破风雨,独自喟叹,孑然之人不过草芥,自己心高念远,所争明日又有何值?

于是,心中怫然,晦涩又生,无边倦懒潮涌而来,只想寻个无人的静处独自生灭,再不挂恋这尘世喧嚣中的一草一木,一悲一喜。

十三想着,驱马信步,穿街过巷,深入村庄,可没行多远就见一家门户突然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农汉跌跌撞撞的奔了出来,风雨一淋,浑身一抖,但他仍不忘和颜悦色的冲着屋内高喊,道:“好了,芸娘,就莫再生气了,你身子虚弱,恶疾未消,所有一切都是我不好,等到明日,天一放晴,我便立马外出寻事,想那老天总不至逼死咱这可怜的百姓,总能叫我找些银两回来,好吗?”

农汉话音一落,就见屋中抛来一物,落在雨水之中赫然竟是一件遮雨的蓑衣,农汉大喜,慌忙拾起,也不顾那浸透滴答的雨水,大喇喇的披在身上,笑着道:“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总都惦念着我。好了,人都说:千难万难,身体康健才是本钱,芸娘,你听话,有什么事都要往宽处了想,等你把身体养好了,什么金山银山,还不都在咱们手中啊?”

话音一落,就听那门户里一声咆哮,恍若惊雷,紧跟着一个体态臃肿、面相凶蛮的妇人恶狠狠的冲了出来,可她一经风雨又忙不迭的缩回屋内,用手指着农汉,道:“你这嚼嘴的东西,光说那没毛的话,老娘这药都断掉一天了,你还在那空话敷衍,亮堂话谁不会说,哪个天杀的不想自己健健康康的,还用你说?真是见了鬼,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你这个窝囊废?”

女人说着重重的拉上屋门,忘怒声威胁道:“今日若是弄不到银两,就休想再进这个门。”

农汉站在雨中嘿嘿讪笑,自言自语道:“好,我去弄,这就去弄,你就真的莫再生气了,身体要紧。”

农汉说着,拢了拢蓑衣,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家门,可没走几步就一个趔趄跌在了雨水之中,甚是狼狈。

十三一见刚想上前相助,就见那屋内的女人又风风火火的拉开屋门,向外望了望,高声道:“你这天杀的,哪儿去了?外面风雨那么大,你是故意气我么?你若再病了,谁来照顾我?”

说着,女人不顾风雨的出了屋子,当她一眼望见雨中踉跄爬起的农汉时又不禁出口斥责道:“可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那好端端的为何要趴在雨水里,是故意跌给我看,让我心疼吗?”

农汉一见女人到了风雨里,吓得紧忙脱掉蓑衣,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口中慌声道:“诶吆,我的祖奶奶,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雨这么大,你不要命了吗?”

农汉说着举起蓑衣,慌乱的罩在女人的头顶,就听女人怒声道:“左右是死,还管他是风是雨?你这混蛋,心肠歹毒,还要假惺惺的关心我?”

农汉一手举着蓑衣,一手扶着女人,快步到了屋前,道:“你这张嘴啊,就是一把刀子,我哪里心肠歹毒,哪里假惺惺的了,再有,好端端的,为何总要咒自己死呢?”

女人进了屋子,一把推开农汉,怒声道:“此生嫁你,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把自己咒死算了。”

农汉一听满脸赔笑,道:“好了,好了,莫再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咱不咒自己死了,好不好?”

女人怒哼了一声,转身向屋内走去,男人收起蓑衣,站在门前想了想,刚要迈步进屋就听女人道:“左右湿了,就去左郎中那把我的药取来,顺便给自己看看,好端端的,为何总跌跟头,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汉?”

农汉一听,神色一怔,道:“我不去,咱们没钱,那左郎中又怎会白白的给咱拿药、看病?”

女人一听,冲了出来,用手指着农汉,大声道:“你这糙汉,人家左郎中见我貌美如花,心甘情愿的倒贴不成吗?”

农汉一听脸色大变,抬腿踢开搁置脚旁的蓑衣,怒声道:“可恶那姓左的,为何要贪念你的美色,真是气煞我也。”说着,他像一头疯牛似得冲进左侧厢房,胡乱扯出一节短棒,拿在手中掂了几掂,怒目横眉的往院外奔去。

女人一见,急声道:“站住,你要干嘛去?”

农汉握着短棒,怒声道:“打杀左郎中,看他还敢不敢痴心妄想,对你再起歪心思?”

女人被气得噗嗤一笑,突觉身子一软,紧忙伸手扶住门框,低声道:“你这天杀的,一天不气死你都难受是吗?”说着斜眼看了下农汉,又道:“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扶我回屋?”

农汉一见,紧忙丢开短棒,两步蹿到女人身旁,伸手轻轻的将她搀住,柔声细语的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女人半倚在农汉的怀里,用手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道:“明知故问,难道你以为我像你,就知道装傻充愣扮可怜?”

农汉一听嘿嘿的笑了起来,搀着女人进了内室,行走间就听女人柔声道:“你就莫在乱想了,我与那左郎中已然说好,药先拿,病先医,等咱们手头宽裕了,一并给他补上就是。”

农汉将信将疑的道:“他有那么好心?”

女人到了床边一把推开农汉道:“你这糙汉,人家还不是看在前几日你偷偷的帮他家做了点儿农活的份上,要不然,你以为人家会对你这般好?”

农汉一听,伸手搔了搔后脑,嘿嘿一笑,道:“他一个看病的郎中咋还学着人家做捕快了?我帮他家做事,并无外人瞧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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