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只因紧张魔格野的安危,所以心里才起了慌乱,若说执意离去,又能去哪儿,人世茫茫,毫无头绪,若说寻找,还不似大海里捞针一般希望渺茫。
慌乱无措之中,一剑走空,身随去势便到了楼梯口处,刚要跨步离去,突听金若予这话,紧忙止步踌躇,缓缓转身,冷声道:“什么话,说?”
金若予稳了稳心绪,道:“小哥行事坦荡,重情重义,如此性情着实令人仰慕。只不过,浩劫将至,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乃是至关大事,由不得你小哥乱开玩笑。”
十三一愣,随即举起铁剑,怒指金若予,冷声道:“住嘴!你这家伙满嘴胡言,休来污蔑于我。我铁剑十三堂堂正正,一心只想救护自己的女人,无暇顾及其他,怎么就乱开玩笑了?”
金若予瞅了瞅十三的铁剑,随即摇头大笑,不紧不徐的道:“小哥莫恼,非是我满嘴胡言污蔑于你,那话还不是你小哥口亲口所说,无人诱使,又没人逼迫?”
十三脸色骤变,不知金若予此话何意,冷声道:“有话直说,啰里啰嗦的,到底是何意思?”
金若予闻言,突然一指十三,高声道:“什么意思?你就是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无耻小人!”
十三一听骤然发怒,铁剑寒光一抖,便欲上前斗杀,口中怒道:“把话说清楚,谁是无耻小人?”
赤面老者和马啸灵同时上前,阻住了十三,气的他哇哇乱叫,狠声道:“你们两个给我让开,不然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赤面老者嘿嘿一笑,慢慢放手,同时冲马啸灵努了努嘴,示意他也放手,道:“小兄弟,脾气莫要如此火爆,老贼儿既然这么说你,定然有他的道理,莫不如,你仔细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一味指责,万一是你自己有所疏忽,到时可就没有颜面可讲了。”
十三愤愤难平的瞪了一眼赤面老者,又把目光投向了负手踱步的金若予,脑海中果真按赤面老者的提示,不断的回忆着自己曾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
这时就听金若予轻叹一声,止了步子,幽幽的道:“先前你曾信誓旦旦的答应帮我邀请帮手,可浩劫将至,你非但没有将帮手寻来,却还要拂袖而去,浑然不顾他人死活,这难道不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吗?”
此话一出,十三顿感一阵地转天旋,继而羞愧难当。
确然,自己一时意气,说过此话,只因心中盈满慌乱才彻底将之抛却脑后,现在人家指责、训斥也是理所当然,自己若不能践约守信,可不就真成了那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无耻小人了吗。
十三想着,满面羞红的望了一下四周,就见夜如墨染,浑不见金恩、施嗣等人的身影,心中七上八下之时又突然想起了魔格野的呼叫之声,也不知她现下如何,左右难处,无法抉择,一时间懊恼丛生,苦不堪言。
金若予慢慢回身,看着十三,微微而笑,道:“罢了,你去吧!说这些无非是想提醒提醒小哥,希望以后做事能讲个诚信,不然你又如何在这人世之中立足?”
十三脸色愈加羞红,倏然垂首,左右为难。
马啸灵一见紧忙上前揽住他的肩头,用力的抓了抓,道:“好了,兄弟,莫再任性,你该明白,只要你我兄弟齐心,一定会战胜浩劫,救出野儿与天下苍生的!”
十三沉吟半晌,猝然铁剑,脸色略有平缓的看了看马啸灵,微微点头,随即目光一冷,瞪着金若予,冷声道:“恶魔,我十三如何做人,用不着你来啰唆,有那时间你自己反省反省才是,若敢再满口唠叨,我势必会一刀取了你的人头,叫你不得好死。”
赤面老者一听,抚掌大笑,道:“妙妙妙,小兄弟,就是你这话,他老贼儿就是啰唆、唠叨,那看他好不容易才逃离万恶草场——”
金若予一见事情有缓,赤面老者又出面斡旋,随即微微一笑,紧忙开口制止道:“住嘴,你这老匹夫,别乱说八道,把话讲清楚,我乃奉师命,光明正大的离开万恶草场,可不是好不容易逃离出来的?”
赤面老者一听,紧忙挥袖,满脸厌弃的道:“你才闭嘴,事到如今,还不都是一个意思,小兄弟,你听我说,这死老贼儿被困多年,真身早毁,现在虽然能与你我争强斗嘴,据理力争,可你一旦将他人头砍了——”
十三心绪渐缓,但仍满脸戒备的盯着赤面老者,见他突然止声,一双眸子呆呆的看向了苍穹方向,不知何谓。
须臾,赤面老者口中啧啧,喃喃自语道:“噢,这下怕是真的热闹了,天上、地下,还有你我人间,尽都来凑热闹了,看来这场浩劫还真是大有搞头啊。”
赤面老者说完用手一指苍穹,高声道;“老贼儿,快看,你快看,那可是地狱里的鬼魂吗?”
十三一听这话,紧忙移目苍穹,就见墨染的苍穹里突然飞来一团红光,红光之中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人影,仔细一看,赫然正是一排排面目狰狞的血池鬼卒。
十三大喜,暗自欢呼,想着自己终于不用做那出尔反尔、言而有信的无耻小人了。
红光落地,轰然散去,两个身穿官袍的鬼吏冥官慢慢现身,十三和马啸灵一见,这二人正是刚刚分别不久的独孤青羽与胖掌柜的虢尹。
众人见面,十三代为引荐,一番寒暄,才知施嗣有事耽搁,随后便至。
金若予眼见独孤青羽二人现身却不见那红光里随行的一众鬼卒,心中多少有些踌躇。
胖掌柜的虢尹毕竟是个伶俐人,见状明心,于是抱拳拱手,满面带笑的道:“公子无需多虑,我帝王圣主一接到讯息便即令我兄弟二人当做先锋,率先赶来,只因行时匆忙,带来的手下不多,不过暂作分派,想也够用。少时更有我主亲帅大批队伍前来相助,定然有成。”
金若予一听心中大喜,但脸上却略有愧色的道:“先生误会了,在下诚感您诸位鼎力相助之谊,欢喜都还不及,哪还敢有其他奢望。您看,今日您诸位莅临我金梁府,致令阖府上下蓬荜生辉,实乃荣幸之至,来来来,我们快快堂中有请!”
金若予说完冲着楼梯口处做了个请字,马啸灵亦随之附和,十三一见,脸色一转,伸手拉住独孤青羽,一边又拽紧虢尹,二话不说,大踏步的向着楼下走去。
彼时,赤面老者已然落到楼下,冲着三人一抱拳,笑道:“二位贵客,事出仓促,我等慢待之处还请海涵!”说着,用手一指灯火尚明的大堂,作了请字。
独孤青羽冷面颔首,虢尹则客气相让,几人同时向那堂内走去,就在这时,一阵海风骤卷而至,摧枯拉朽,紧跟着地动山摇而来。
赤面老者大骇,道:“不好,洪水来了。”说着,也不顾那招待的礼数,纵身起在空中,就见远处深海之中竟有一道黑影,巍峨高耸、立地顶天的徐徐而来,声势煞是骇人。
“老匹夫,浩劫已至,快快保护百姓!”
金若予站在楼台之上,惶然目视苍穹,突然怒声喝道,语声颤抖。
十三几人一听亦都飞在空中,慌张四望,借助那暗夜的微光,隐约看见,巨大的浪头已然踏过海岸,轰隆咆哮的向着南郡地界袭来。
十三略作迟疑,紧忙纵身掠到独孤青羽二人身旁,高声道:“两位兄弟,有劳,赶紧请手下兄弟出手帮衬,不然大水一来,百姓必定遭殃。”
二人面现难色,但转头稍一商量,便将手下血池鬼卒尽数唤出,落在那金梁府的院落之中密密麻麻的难以计数。
二人落在鬼卒之中唠叨数语,就见一道道红光掠空而去,冲进风雨之中,魅影飘摇,煞是诡异。
或因鬼卒太过骇人,那些被救的百姓俱都哀嚎着晕厥过去,只不过那狠猛凶戾的鬼卒才不管那许多,将一个个四肢酸软的百信接连夹在腋下,纵房跃脊、上树爬墙的赶往望海台的大山而去。
暗夜的风雨几近失控,狂卷怒吼,骇人心魄,此时,鬼卒乍现人间,骇得百姓叫爹喊娘、撕心裂肺,一霎时,恐怖之感无可言说,隐隐间天地上下尽都陷入了惶恐可怖的灭世氛围之中。
明月通与季思明费劲气力,总算安顿好了大山,当二人落下山脚,昂首远眺,见那百姓有条不紊的避入大山,心中略感安慰。
恰在这时,二人惊见血池鬼卒掳着百姓接连而至,一个个不管不顾的将那百姓抛在山下,转身又去,片刻不停,惹得人心惊胆战,不知吉凶。
原本,明月通想要招呼手下门人,各抄兵器前往阻杀,可一见鬼卒送来百姓虽然晕厥,难醒人事但俱无大的伤害,想来定是惊吓所致,于是赶紧与手下弟子设法医治,有那早些醒转的便叫其余百姓顺带着一起向山上而去。
如此,自也少不了一番麻烦,可这样也好,毕竟那些散落在南郡各处、迟迟未能赶来的百姓都到了大山之前,即便浩劫来时也总有方法应对。
安排好一切,明月通与季思明重又飞在空中,陡然惊见远处磅礴而来的浩大巨浪,心底不由各自一惊,双双飞掠而去,以图详查。
二人径过金梁府上空时突见几拨人马各显异光,相继落地其中,心中不解,随之而入。
原来,金恩接到十三呼唤,慌忙安排下一切,带领堰雪城的数百护卫匆匆赶来。同时,他还把消息知会给了水域天阁,阁主郁千城一听,自然也分派剑士,相继赶来帮衬。
金梁府骤然热闹了起来。
马啸灵和十三分别与众人打过招呼,又各自做了引荐,一同引着众人头领进了大堂,简略商议,最后决定,由金恩带领手下护卫赶往望海台,全力守卫入山的一众百姓,做好守卫、警戒之责。
水域天阁的一众剑士以及四散救人的扶幽道士一同联手,继续四下寻救百姓,范围扩大到整个青都,务求不舍一人,全数救护。
余者众人由明月通、季思明带领,共同筑起屏障,暂时护住金郭、金梁二府,以两座府宅作为协调调度、供众人休息停歇的基地。
一切妥当,天光已渐渐放亮。
终于,浩劫的浪首呼啸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海岸,无情的冲向南郡各处的大地山河,一路地动山摇,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尽皆毁败,片瓦不留。
南郡之地本就多灾多难,上一次浩劫所受疮伤还未及平复,如今又逢劫难,转眼尽是汪洋,目力所及尽皆波涛汹涌,巨浪滔天,真如灭世梦魇,令人见了心悸惊魂,全无半点生机。
更可怕的,那远远而来的巨大黑影,高许万仞,立地顶天,难见尽头,逐浪推风,竟显无尽威压,令人见了胸感窒闷,陡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