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二人离开河府,催赶岳霖独意精心备下的龙颜驹,风一般驰过山岗,踏着那焦黑破败的大地,一路向着临叶山方向疾行而去。
经过秋茗庄,十三慌忙勒马,原地打转,惶然一眼,看到的尽是狼藉破败,满目炭黑,全然不见了先时繁盛的景象。
十三黯然伤心,眉头紧蹙,一场劫难,毁败如此,究其原因,到底为何?
十三茫然,心绪跌宕,难以名状。
骊山宗的信使去而复返,他顺着十三目光所去之处看了两眼,嘴角露出几许不歇,朗声催促道:“十三大侠,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十三点头应和,慌忙收敛心神,慢慢纵马而去,边走边回头望,心事重重。
离开秋茗庄,向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楚侗买药的市集。
龙颜驹铁蹄一踏进市集,十三心中顿觉一阵悲凉,旧事种种猝然萦绕于胸,挥之难去。
此时,好好的市集尽数破败,再无半间像样的房屋,纵使那草木山石亦也尽数化成炭黑,全无一点生机。
十三慢慢驱马,穿街过巷,与其说街巷还不如说是废墟。
蓦地。
几具焦黑成炭的死尸横陈一边,触目惊心,十三看的倏然一冷,刚想止步下马,前去查看就听那信使满是不耐烦的催促道:“十三大侠,前路不近,我们还是尽早赶路才是?!”
十三无奈,黯然叹息,双腿一夹,但听龙颜驹一声刺耳龙啸,四蹄飞扬,遽然奔去,再无片刻停留。
信使一见十三疾去如风,瞬间到了街市尽处,不由心下一怔,继而策马扬鞭,紧紧追赶而去。
“大哥哥,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前方岔路之上,岳霖悠然跨乘火麒麟,满脸欢笑,傲然阻住去路,一见十三二人现身,立即大声欢呼,直惹得那火麒麟亦也随着主人一同咆哮,欢喜不止。
十三盯着岳霖悠然,一脸费解,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也颇感欣喜与惊讶,可心底还是起了隐忧,大声道:“小兄弟,你怎会在此?”
岳霖悠然嘿嘿一笑,道:“大哥哥还真是健忘,咱们先前早有约定,说好一同入山,寻人打架······噢,不对!是我们兄弟二人一同入山拜访!入山拜访!”
十三微微蹙眉,道:“既是如此,为何不与我同行,独自跑在这里做什么?”
岳霖悠然脸色一红,迟疑片刻,道:“大哥哥有所不知,我家父母对我兄弟二人管教甚严,若是叫他们知道我与您同行山里,不把我锁在家里痛打一顿才怪,哪还有机会出来。”
岳霖悠然说完神色一苦,无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偷偷窃笑。
十三一听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如此说,那我就更不能带你同去山里了,听话,乖乖回府,等我回来再与你相会。”
十三说完一驱龙颜驹便想离去,岳霖悠然紧忙阻止道:“大哥哥,且慢!”
这时,就见那信使策马扬鞭的疾疾赶来,近了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岳霖悠然脸色一黑,道:“老头儿,你那脚程慢的要死,还不赶紧先行?”
信使一听道理不错,随即点头催马,顺着一侧小路疾驰而去。
十三脸色阴沉,道:“你命他独去,可是有什么隐秘话要对我说?”
岳霖悠然点头,故作神秘的道:“其时我也知道,非要执意与您一路同行,势必叫您心中作难,所以,入不入山,全都凭大哥哥您一句话!”
十三闻言差些没笑出声来,脸色遽然舒缓,道:“好!赶紧回府,莫再啰唆!”
十三说完,再次催马,刚去一步,火麒麟便即昂首一声咆哮,风一般的向前纵去,倏忽之间已在三丈开外。
十三大为不解,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当我说话是——”
岳霖悠然不等十三说完,倏然拨转麒麟,道:“大哥哥所言,小弟不敢违逆,理当回转就是,只是······只是······”
十三纵马前行,道:“只是什么?”
岳霖悠然一脸难色,道:“只是家兄之命难违!”
岳霖悠然说完,纵声大笑,驱着火麒麟疾疾奔去。
十三无奈,紧紧追随,道:“小滑头,休要谎言骗我,看我不把你捉回河府再说?”
二人说话间,已然驶近前边早行的信使,岳霖悠然还不忘抢白几句道:“快些走哇,若你这般脚程,何时才能到达临叶山?”
那信使闻言脸色一红,刚要出言反驳就见十三纵马倏然驰过,道:“莫慌,我在前头等你!”
话音落处,人马麒麟俱都没了踪影,徒留那信使疯狂打马追赶,暗叹自己廉颇老矣,其时他又哪里知道,前行无踪的那一双人马麒麟又岂是他这凡夫俗马所能比拟的?
十三二人追追赶赶,径直去了数十里,远见没了那信使的踪影才渐渐慢了脚步,这时岳霖悠然才跟十三说起实情,原来骊山宗突然邀约十三,事情蹊跷,好坏难断,岳霖独意心中总觉惴惴,放心不下,此时河府难后重建又是重中之重,自己分身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派出弟弟岳霖悠然前来陪伴,但有危难多少也是个帮手,最破也是个通风报信之人。
十三闻言心中倍感温暖,摇头苦笑,只道是岳霖悠然胡乱扯谎,欺哄自己。
岳霖悠然也不辩解,各种隐情,彼此心知肚明。
当然,他岳霖悠然执意前来必定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不然又何必为此事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二人并辔慢行,一来等那坠步慢来的信使,二来也有心看这眼前破败不堪的大地惨景。
碎夜婆婆的无情黑烟彻底烧伤了北郡一地的元气,满目焦黑,臭气扑鼻,望着那惨烈而又触目惊心的山山水水,二人各自伤感,心中窒闷无可言表。
只不过,岳霖悠然其人甚能体会人心,他见十三满眼懊悔,落落寡欢,于是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讲的尽是这左右前后的奇闻异事,名人典故,最后竟将十三说的倏然一笑,骂他一声唠叨鬼,再次纵马疾驰时已见那信使拼命赶来,慌张不已。
不知不觉间,二人到了临叶山附近。
岳霖悠然止住火麒麟,左右张望半晌,突发一声赞叹,说的却是对这破败疮痍的惋惜与感叹,那一霎,十三心中亦也晦暗,想来若非那一场无情争斗,此处山景一定会是一片圣地。
如此说,那碎夜婆婆是不是罪大恶极,当该以死谢罪天下?而那无辜慈善的都龙夫人又该如何处置?谁叫她们又同为一人呢!
十三心绪难平,想的念的多是人家给这北郡之地带来的伤害,而他又哪里知道,自己一把铁剑挥下之时给这大地苍生带来的伤害又是什么?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怕是都没了。
二人正自观望间,突然有道人影从那焦黑破败的乱木丛中跃起,突又落去,倏然不见。十三大声怒喝,道:“谁?”
话音一落,突然想起,那人身形短小,动作利落,竟然像极了自己在那玲珑幻境里所遇见的那个小侏儒、窃心贼。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不及细想,慌忙策马急追,骇得岳霖悠然大叫一声‘大哥哥’随即紧催火麒麟,风风火火的追赶了下去。
只是可惜了那一路疾追不歇的信使,刚刚望见二人的身影,原本想要恳求一句,临叶山近在眼前,此时不必拼急,略作休息也是好的。
侏儒的身影再未出现,任由十三和岳霖悠然如何追赶、寻找,终究未见他的身影,就如凭空消失的一般。
岳霖悠然十分不解,等待十三慢慢止住龙颜驹的时候上前问道:“大哥哥,可莫是先时眼花,看走了神,原本就根本没人出现。假若,真的有人,就凭我这一双眸子,便是入地三尺都能将他寻见。”
十三倏然苦笑,或许,刚刚真是自己看走了眼,又或许,这河府二公子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他哪来的自信,会敢如此吹嘘?
进了临叶山,二人弃马步行,一路行在山间小路,不断观望四下焦黑一片的景致,虽有仔细看处,那里仍还有些旧时余貌,但显然也已不足当时的十之一二。
终于,那信使疲惫不堪的赶了上来,远远疾呼,道:“二位饶命,且请歇息片刻吧!歇息片刻吧!”
岳霖悠然回头一看,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头,一路催促,可到头来怎么是你耽搁最甚呢?来来来,前面路远,崎岖难行,我们还是快些才是,不可耽搁。”
十三一听,紧忙将他拦下,道:“你看他都如何模样了,还要戏他?”说着,又冲已到近前的信使,道:“不着慌,我们就在此暂时休息片刻吧!”
那信使一听紧忙勒马止步,紧紧一抱拳,道:“大侠此言甚善,老夫感激万分。”说着,翻身滚下马鞍,踉踉跄跄的差些跌个狗啃屎,惹得岳霖悠然又是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
十三无奈,摇头轻叹,走上前,将信使扶座在一块大石之上,然后又在他的,马鞍之上取来水带,递到手中,道:“喝些水吧,路上疾奔,一定渴了。”
老信使将信将疑,双手颤巍巍的接过水带,上上下下的重又打量一番十三,随口道了句谢谢,然后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可那乱跳不安的心里却悄然起了踌躇,心中忖道:事情不对,这汉子怎么与别人口所述的大不相同,难道······难道又是有人心中嫉妒,故意与他抹黑不成?
信使想着,偷偷再看十三,就见他脸现愁容,举目四望,若有所思。
岳霖悠然一直瞄着信使,见他饮水之后,神色有异,不禁心里起了戒备,慢步踱来道:“喂,你这老头儿,为何如此看我大哥哥?是不是有何不良企图?”
信使一听,脸色突变,忙道:“二公子,此话何意?”
岳霖悠然嘿嘿一笑,向前探了探身子,突然冷声道:“没什么意思,你们骊山宗最好给我规矩点儿,虽然这里是你们的地界儿,可我和大哥哥既然敢来赴约,便就作了十足的准备,你们若敢乱来,哈哈,我河府定会叫你骊山宗吃不了兜着走。”
信使哈哈大笑,慢悠悠的收起水带,起身,走到马匹身旁,挂好水带,道:“二公子多虑了,敝宗邀请十三大侠入山,纯粹是因仰慕其侠名,有意结交而已,全无半点恶意。”
岳霖悠然听罢,冷冷一笑,道:“如此最好!但有恶意,你便小心这条性命了!”
信使闻言突然怒瞪岳霖悠然,沉吟半晌才道:“休息已过,咱们走吧,山门就在前处,入了山门,还有一段路要走。”说着,也不等十三二人回应,只顾自的牵着马儿,阔步向前走去。
那一刹,隐隐不安掠过十三心头,再望岳霖悠然,二人心有灵犀,各自有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