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老人古贺天河淡然一笑,道:“好孩子,二伯不辛劳。如今你长得器宇轩昂、英武不凡,恍如你父重生在世,想必定能肩担大任,到时等你做了大领主,总领明月血岛与古贺一族,带领他们再向辉煌,我们四个老朽木也算功德圆满,纵使到了阴间,见到你的父母也好有个交待。”
老人说着脸上拂过一丝伤感,幸有十三在旁安慰道:“二伯,假若父母在天有灵,定将看到您与三位叔伯所付出的辛劳,纵是古贺子孙亦将心念感怀,永世铭记不忘。”
白袍老人一听终是忍耐不住,落下浊泪,这千百年来颠沛流离的动荡,让他早都忘记了温暖与心安的滋味,如今重见领主遗孤,见他又生的如此不凡,那紧悬着的心蓦然轻松,无尽希望皆在眼前,那一声厚重的长叹竟把抑郁心田的所有不畅都刹那带走,不留半点痕迹。
是以,袍袖一挥,重展笑颜,道:“好孩子,许多旧事本不该再提,怎奈,话不说不明,你心中的疑惑自也不去不快,所以——”
十三一听,立时坐了下去,满眼期待的望着古贺流波,但听白袍老人轻叹一声,道:“约略一千四百多年前,我古贺家族因一场战乱被迫逃走海外,那时族内人丁凋败、元气大伤,古贺一族眼见便有亡族之虞,你父古贺金歌临危受命,坐上了大统领的位置,那一年他刚满一十八岁。”
古贺天河说着目光一转,看向三位老者,四人接连轻叹。
古贺天河继续道:“时光箭射,一晃荏苒,转眼便去数年,古贺一族在你父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的苦心经营之下,终于越来越兴旺,明月血岛也便慢慢的建立起来。
又过数年,明月血岛终于名声远播、声誉日隆,渐渐的,便有了与岛外族类的往来。哎,或许正因于此,我族才数逢厄难,险遭灭族。”
魔格野听得聚精会神,一听此言,忙着道;“那却为何?”
古贺天河长叹一声,道:“那还得从我们的大领主和他的爱情说起。”
魔格野咯咯一笑,看着十三,道:“十三哥哥,这便有意思了,是关于你父母的爱情故事噢,你可得听仔细了?”
十三愠怒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别废话,听二伯讲!”
魔格野笑嘻嘻的扮了个鬼脸,扭脸对古贺天河道:“二伯,您快讲,这里间还有什么蹊跷、感人的故事?”
古贺天河无奈摇头,四弟兄相视一眼俱各自苦笑,纷纷思忖:明月血岛有这样一个小领主夫人,那未来是不是将永无宁日了?
魔格野看着四人满脸的阴晴不定,心中费解茫然,语声怯懦的道:“怎么了,四位叔伯,是野儿哪里说错了吗?”
古贺天河温声道:“孩子别多想,你没说错什么,是我们四个老东西沉闷久了,心底的糟粕积攒太多,一时难以清除,不过,没关系的,我们会尽快消化,绝不会给你和烟云孩儿带来麻烦,更不会影响你们二人的生活。”
魔格野一听脸色绯红的低下头,语声低低的道:“二伯,您说什么呢?怎么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可这话甫一出口,忽觉不妥,忙又慌张的猛然抬头,面红耳赤的望着十三,冒冒失失的摇头道:“不对!这样也不对!”
四位老者一见俱都颔首微笑,一霎时又都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心中所想的却又是:看来明月血岛的未来又要艳阳高照、天空海阔了。
笑罢,古贺天河道:“那一年,深秋,明月血岛特别热闹,我们的领主终于给大伙娶回了一个美若天仙的领主夫人。族人们不眠不休的热闹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
就在最后一日的傍晚,血岛外突然飘来一叶小舟,里面载着一个年华弱冠的少年。那人生的骨瘦嶙峋,体质孱弱,大有奄奄一息之貌,叫人见了心生怜惜。
故此,你父命人将他抬下小舟,精心安置,派专人精心服侍,更请来名医替他诊治,可谓用心良苦,体贴入微。
遮莫三日后,那人悠然醒转,百般感谢后才自称宏图,乃内陆中州人氏,白面儒冠。
你父见他谦逊随和,又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懵懂样子,是以豪情一起,便与他讲了许多高谈阔论、豪言壮语,混不把他当做外人。”
古贺天河说着又看了一眼三弟兄,道:“若记忆不差,当初好像我们都曾暗中劝阻过领主。”
青颜老者古贺流波道:“没错,是你和大哥先去劝阻,被骂了回来,我和老四心中不忿,才又强去劝阻。”
红颜老者古贺沧浪一听,拔直身子,高声道:“劝阻便劝······劝了,可谁曾想领主他······他还动手打人,然后就······就你老三泼皮,把我往前一······一推,自己跑了?”
古贺流波一听愧然垂首,道:“谁叫你这呆子那么憨傻,明明看见领主气恼,摔杯掷碗的斥责咱们,你还要强言争辩,我原想拉你离去,可你自己却奔了出去。”
古贺沧浪一听怒火又起,用手指着古贺流波道:“你······你胡说,当时分明就是······是你推的我,还······还死不承认?”
古贺流波猛然抬头,刚要回嘴,就见大哥古贺秋水和二哥古贺天河双双盯向自己,满脸寒霜,不由得浑身打了寒颤,纷纷缩脖闭嘴,不敢言语。
古贺天河又道:“领主生来性傲气高,经我等族人一劝,再有那妄图从中挑拨,便更加的与那宏图走得亲密,整日流连酒宴言谈之中,再不过问岛中之事,更为恼人者,那宏图心思缜密,不知用何手段,竟将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活活分开,领主再也未曾会面那新来的领主夫人。
如此惶惶,一去两载。
一日,那宏图泪眼婆娑的跪在你父身前,备言乡愁郁结,痛楚难当。你父感同身受,深觉人心故然,便煮酒相陪、温言规劝,二人说笑哭闹,整整喝了一夜,不止不休。
翌日,二人大醉,不省人事,直至昏睡了三天三夜,你父才悠然醒转。
正自你父头疼欲裂、昏天暗地之时,偶见案头搁置一封信笺,信手打开,却不想,这一看直气得他虎眼圆翻、气血翻涌,爆喝数声后一头栽倒,再次昏厥过去。”
魔格野听得聚精会神,再加之那古贺天河讲的声情并茂,话一至此,只吓得她掩嘴惊呼,双目圆睁,语声嚅喏的道:“那信中写的什么,何至把人气晕?”
十三听得眉头微皱,面无表情,可那内心里却悄然恨上了这个二伯口中、糊涂透顶的父亲,他恨他为了一个可恶的家伙抛弃族人、抛弃妻子,更恨他刚愎自用、无视人言的自私作为。
古贺天河长叹一声,道:“有些话本不该跟你们这些小辈们讲,可事关血岛未来的运,实出无奈啊。”
说着,古贺流波眼中拂过一丝懊恼与郁愤,十三一见,道:“二伯,那信中所言何事,还望您如实告知,也好叫小侄心中明白无碍?”
古贺流波道:“也罢,我便照直说了。原来,那信笺乃是我们领主夫人所书,约略讲的乃是领主疏落,心中苦闷,幸有良人宏图从旁宠溺安慰,才不致心绪阻塞、寻了短见。
是以,二人日久生情,彼此难分,此去天长地久,比翼双飞,永浴爱河,此生亏欠惟有来世再报等等所云。”
魔格野听罢,怒喝一声,道:“好一对可恨的狗男女!”可话一落地才顿觉语失,忙又转脸十三,刚欲解释,就见他一脸冷漠的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一对可恨狗男女。只是,那女人德不配行,绝不是我的母亲!”
古贺流波一听,立时瞪大眼睛,道:“烟云贤侄,你怎么知道那女人不是你的母亲?莫非——”
十三摇头苦笑,道:“三叔,那种女人怎配做我的母亲?”
古贺流波一听频频点头,道:“那倒也是。是三叔我想多了。二哥,您请继续?”
古贺流波道:“事后我们才知,那宏图误走明月血岛,原想蛊惑拉拢领主和古贺一族加入娑罗山天妄魔城,可不想我那领主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又怎会与那魔妖恶怪为伍。是以,宏图怀恨在心,一面讨好迷惑领主,一面又巧舌如簧的哄骗领主夫人。一来二去,竟叫他深深的迷惑住了那涉世不深的夫人,暗地里做了许多苟且之事,直至领主夫人怀了恶贼的孽种,眼看遮盖不住才共谋一计,灌醉领主,偷取腰牌,二人趁着夜色朦胧,偷偷离开明月血岛,从此再无音讯。”
魔格野听完,怒声喝道:“可恶恶贼,不得好死!”十三听完却眉头紧锁,半晌之后,道:“这下,他总该惊醒,不再一意孤行了吧?”
古贺天河闻言,苦笑,道:“你父可不是一个善听人言的人,他若想做的事儿,谁都阻拦不住,这一点着实令人头疼,但愿,你不要学他,做一个那样常自后悔的人。”
十三一听,内心跌宕,澎湃如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讪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