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青羽收敛心神,但听独孤惊梦这话不由淡淡一笑,道:“梦儿那时还小,青羽哥哥此生也便只刻了这两个小人,从此再未有过。”
无生一听这话,心中纷乱顿时风逝,缕缕温暖油然于胸,是以嘴角一挑,又复往时之态,慌忙收起小人,冲独孤惊梦笑道:“你这大傻子,给你人偶你又何用?不懂珍惜,不知保护,我看,干脆都归我算了?”说着,伸手便抢,独孤惊梦一见,急忙转身逃避,口中道:“不!青羽哥哥的东西凭什么都给你?”
无生嘻嘻哈哈的不断追赶,独孤惊梦啰里啰嗦的不断闪躲,两个人就在这院中乍然喧闹起来,浑然忘了日间的恶战,更忘了先前那片刻的沉郁。
也许,生活约略如此,阴晴不定亦不过转眼风云,谁若执拗,不懂通达,便也就此输掉,甚者,体无完肤。
一阵喧闹,独孤惊梦唤住二人,正色道:“城前危乱暂去,但后来凶险想必更甚,我等还不能掉以轻心,眼下不如我们同去独孤会长的灵前上炷香,然后再商议一下如何妥当撤移百姓,减少伤害。”
兀自与独孤惊梦逗弄的无生一听这话,紧忙道:“那个,阖城百姓俱已前往我风凉寺,那里有师父照应,该无大碍,我们便不需担心了。”
独孤青羽一听眼前一亮,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独孤惊梦一时忙碌,早就忘了弃儿不见之事,此时一经说起百姓之事心中猝然一经,紧忙拉着独孤青羽的衣袖,道:“不好了,青羽哥哥,我新近认识的一个小弟弟,为人仗义豁达,他在与我前往城头之时走散,此刻未见人影,生死未知,你们且先自商议,我得紧些去寻,免得出事。”
说完,独孤惊梦紧攥人偶,转身便去,无生一见慌忙一把将他拉住,道:“等等,小东西,什么时候结实的小朋友,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声?”
独孤惊梦哼了一声,道:“那时你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叫你?”
无生悻悻,道:“好好,你说的有理,那么现在去找,总能带上我了吧?”
独孤惊梦一把甩开无生道:“那还唠叨什么?”说着,快步出门,白方谷见一见,看了看独孤青羽,独孤青羽点头,招手唤来鬼卒管事,交代下事宜,紧随白方谷脚步,相继出了城主府,四人踏着黝黑夜色,疾疾而去。
大风烟尘之中,弃儿跌跌撞撞的遗失了独孤惊梦,不住的呼喊着‘小哥哥’却不料斜侧里突然飞来一截断枝迅猛飞来,一个躲闪不及,重重打在了他的后背之上,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待他想要挣扎爬起之时突觉脑海一晕,登时昏厥过去。
昏沉之中,悠悠荡荡,仿若置身梦境,徐徐的飘到了一处荒岗,那里荒草漫山,风色萧萧,再加之头顶烈日毒辣刺眼,更显苍凉萧瑟。
弃儿慢慢落地,四周环顾,蓦地,一个横卧荒草的美丽女人猝然映入眼帘,在她身旁更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早然没了哭声。
弃儿大惊,慌忙迈步上前,双手一伸刚要施救,就见对面草丛中突然爬出一个身子孱弱、骨瘦嶙峋的鄙陋汉子。
那人徐徐起身,走到女人身旁用脚踢了踢,见她已无反抗之力便满脸厌弃的对着她和孩子啐了两口口水,阴阳怪气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天仙儿,让人爱的不行了?哼,竟然还敢拿个崽子前来要挟我,真是不知死活。
你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眼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我原想念着与你的那点床笫之情,不忍对你痛下杀手,可你一路纠缠,喋喋不休,还当真以为我是个好脾气?”
说着话,那人心中气愤,更是抬脚狠狠的踏在女人的腹下,疼的女人连声闷哼,想必是身子虚弱已极,早没了说话反抗的力气。
弃儿一见,恼羞成怒,纵身越过女人,拼力扑去,口中怒骂道:“畜生!赶紧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你?”
可万万没想到,眼见弃儿就要撞上那人的一霎,他竟凭空消失。弃儿折着跟头落在草丛之中,竟无半点痛楚之感。
弃儿落地,顾不得多想,慌乱站起,紧忙奔向女人,一心想着她的死活,也不知那人的几脚会不会伤了她的内脏。
就在弃儿前奔的一霎,突觉背后有人撞了一下,骇得弃儿猝然挥手,抡拳猛击,心中暗道:可恶恶人,竟敢偷袭,这一遭决不饶你。
小拳破风,气势不小,可怎料,这一拳竟打了个虚空,害的弃儿跌跌撞撞的转向了一边,待他收稳身形,仔细一看,就见眼前走过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二人对弃儿视若无睹,径自到了女人和孩子身前,俯身看了看,就听那女孩冷声道:“师兄,你快看,这难道就是前日那人口中所说的魔怪之子?”
男孩连连点头,道:“应该差不了,咱这大修山生机尽毁,破败荒芜,再说还有那怪力阻隔,怎会平白有人来此游山?普通之人又有谁能——”
那女孩不待男孩说完便不耐烦的冷哼一声,道:“住嘴!问你一句便要啰唆这许多,早知就不问了。”说着,女孩蹲下身便去抱那孩子,口中又道:“走了,小家伙,咱们赶紧回家烧炼喽!”
男孩一怔,眼睁睁的望着女孩抱起婴儿,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呆立半晌才道:“这个女人奄奄一息,好生可怜,不如我们把她一并带回医治吧?”
女孩骂了一句脏话,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荒草之中,慢慢隐身不见。
男孩站在女人面前,思索半晌,直急的弃儿手舞足蹈,厉声高呼,道:“臭混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赶紧背起走啊?何须管那许多?何须管那许多?”
终于,男孩一跺脚,拉起女人吃力的背在背上,莫名其妙的冲着弃儿憨憨一笑,阔步疾追而去,口中道:“你慢些,别又跌倒了?”
二人离去不久,一侧草丛里又慢慢爬出了一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男孩,他伸着脖子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望了半晌,神情落寞的自言自语道:“你们总是这么好,我终归还是个个局外人,只是——只是还是要祝福你们,永远都这么好好的,我只要静静的看着就是了!”
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冷笑而来,骇得弃儿和那瘦弱男孩同时回身,却见刚刚想消失的那个鄙陋男人重又现身,道:“怎么,心上人跟着别人跑了,心里不好受吧?”
瘦弱男孩一见紧忙跪地磕头,道:“主人,您来了!”
鄙陋男人抱臂望着下山小路,淡淡的道:“起来吧,你心里不好受那是一定的,但人之情爱兜兜转转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寡淡无味,不值一玩。”
瘦弱男孩起身,垂首一旁,小心谨慎的道:“主人说的甚是,逍遥知道了。”
话音一落,瞬间静默,弃儿站在一旁,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瘦弱男孩,道:“你这王八蛋,竟然叫这恶人为主人?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大坏蛋!”
半晌,瘦弱男孩年终于鼓起勇气,道:“主人,我师兄那人固执呆板,不似师姐那般灵活要强,对于他们我该如何处置?”
鄙陋男人沉吟片刻,道:“先不管你那木头师兄,想办法让你师姐救活那女人,告诉那女人若想回到从前,须去云木山谷,寻找少阳果。”
瘦弱男孩一听,紧忙躬身埋首,道:“是!主人,逍遥明了白!”说着,躬身退去,快步下了山岗。
鄙陋男人目送瘦弱男孩远去,抱臂远眺,道:“人之劣性不过如此,若与我斗,还差的远哩。”说着,目眺远空悠然哼起小曲儿,但那曲子在弃儿听来,那曲调含糊,怎么都不像一个人该发出的声音,难听至极。
弃儿愤恨鄙陋男人,心中气恼已极,快步转在他的身后,突然出手,狠狠打去,却不料就在那一霎,鄙陋男人纵身一跃,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不见。
弃儿惶然,举着拳头,站在荒草之中左右环顾,最终,拳头慢慢放下,信步游走,只觉荒草萧萧,山风料峭,有着说不尽的寒凉透骨。
再见,远山苍茫绵延不尽,高空更有云潮跌宕滚涌,心中思绪忽高忽低,忽起忽落,不尽悲戚重叠而至,压抑深处终不能忍,他便站在那下山的小路之上,怒声咆哮,嘹亮清脆,弥久不绝。
吼声落罢,但听身后草声窸窣,脚步声疾,慌忙转身,却见那瘦弱男孩重又现身,一脸歉疚的盯着弃儿,他竟能看见弃儿了。
“对不起!”
瘦弱男孩落下了眼泪,来回的搓着双手,满面焦虑。
弃儿一怔,道:“怎么回事?你我不熟,为何突然对我说对不起。”
瘦弱男孩泪眼迷蒙的道:“一会你就要死了,你要被师姐他们炼成幻世魔丹,而我眼见你死去却没法救你,实在是······实在是对不起。”
瘦弱男孩说完掩面痛哭,弃儿大惊,道:“等等!你是说,刚刚那个婴儿他······他竟然是我?”
瘦弱男孩点头、擦泪,道:“没错,那便是你出生的样子。”
“啊?”
弃儿惶然无语,他撑开双臂,原地打转,来回的摇着头,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瘦弱男孩止了哭声,又道:“求你千万莫要怪我,我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错的,都是悖逆天良,不得好报的,可我没办法,我人单势孤,他们各个都比我厉害,任谁都能将我欺侮,一直都是——向来我就是一个受气包。”
瘦弱男孩说着再次失声痛哭,伤心欲绝。
弃儿一见,紧忙拉住他的双手,道:“不哭了!不哭了!从此跟我着我罢,我绝对不会欺负你,也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瘦弱小孩一听破涕为笑,继而连连摇头,道:“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说着,他甩开弃儿,逾显悲伤。
弃儿不解,向前一步,追问道:“为何做不到!”
瘦弱男孩摇头,不断向后退去,道:“你做不到便是做不到,没有为何!”
弃儿怒极向前追问,道:“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瘦弱男孩渐渐淡去,弃儿紧忙道:“别走?你告诉我,那病重的女人她是不是我的母亲?”
瘦弱男孩突然大笑,道:“没错,她就是你的母亲,但那又如何?你能救得了她吗?”
弃儿听完,猝然回头,紧紧盯着下山的方向,怒不可遏,这是就觉山风一紧,冰寒骤来,待他回身再看时瘦弱男孩已然成了一道虚影,只是那笑声又在,悲叹仍在,“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弃儿面红耳赤的瞪着虚空,气恼半晌,心头一横,转身向山下奔去,他决意不管生死都要将那两个孩子杀死,还有那可恨至极的鄙陋男,誓死救出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可不料,他刚走出两步,就觉脚下一绊,一个不稳,扑身跌倒,紧跟着连翻带滚的向山下落去,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