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逢释方罗刹刚刚收了少阳果,正一脸茫然的四望环顾,不禁暗自一笑,自己再看,就见天地静默,再无半点凶险之色。于是温声道:“嫂夫人怎么出了幻境?”
释方罗刹闻言,猛然转身,盯着马啸灵望了半晌,道:“我若不来,怎可解了这场劫难?”
马啸灵一想,道理也是,是以悻悻而笑,招手收起琉璃幻境,众人倏然站在眼前。
锋离欢一见马啸灵平安现身,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刚想熊抱亲热,可一见他怀中的小兽,不由眼前一亮,用手一指,道:“啸灵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马啸灵一笑,伸手将小兽递到锋离欢手中,轻声道:“小声些,莫吵了它睡觉,它可是这场凶难的大功臣。”
可这话一出口又觉哪里有些不对,是以尴尬一笑,转眼看去,就见马啸灵独自站在人群外边满目含泪的望着自己,不由动容一笑,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女子们毕竟新奇,纷纷围着锋离欢,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小兽。其时,秦玉竹和不会大师双双飞过头顶,高声催促众人速速离开,赶往堰雪城。
马啸灵理会,急命锋离欢抱好小兽,熟料那小兽闻声,纵然一跃,化成拳头大小,飞在锋离欢两肩‘嗯’了几声,猝然一跳,扑到马啸灵怀里,一头钻入他的怀中,再不出来,惹得锋离欢立时努起双唇,愤愤不悦。
马啸灵心中着慌,顾不得锋离欢气恼,挥手使出幻境,引着众人瞬间到了司护府。
只是,他们去的匆忙,谁都没有记起腹中轰隆的老丐时八音和伤心欲绝的郁苍狸,而他二人亦未在意此时劫难已消,灾厄尽除。
毕竟,在那山梁高处,一个坐着眼望东方渐亮的云霞,歌声不止,一个站在他的身旁,鸣锣附和,想的念得都是亲朋故友的诸般伤感与悲痛。
世人都道朋友知己、心怀天下,可那朋友知己、心怀天下究竟为何,到了此时,谁又能将它说的清楚?
堰雪城中,一场晶石纷落,不知又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也毁败了不少的楼台草木、土地山石。多灾多难的堰雪城再一次大伤元气,隐隐间,又起了一缕破败暗淡之相。
终于,东方鱼肚,霞光高照。
月影集市的众人在金恩和郁千城等人的带领下簇簇拥拥的赶回司护府,而十三则放心不下大修山的众人,孤身而去,待他到时,众人已然早在司护府中等候了。
晨光静谧俯瞰,映着这一面山色既显雄壮又有悲凉,在那沟壑之间流荡的雾霭把山下的一切形形色色都掩映下去,归于虚无。
十三站在院落之中环顾四望,感慨良多,正自踌躇彷徨之际突见远处山梁上的身影,于是纵身而去,疏忽而来。
郁苍狸的歌声止了,老丐的锣声也歇。
十三到时,就听老丐温声劝道:“看来,那留白丫头也未一坏到底。毕竟,临死之际还作了这件好事,若非如此,咱这苦命的妹子也不知死后又要遭受多少苦难。总之说来,一切命数使然,你这作为长兄的也便无需再多自责了,要我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用心良苦了。”
老丐说完,一眼望见十三,不由会心一笑,道:“莫再悲伤,听老叫花的,咱们一起返回堰雪城,到时,必会给妹子一个好的去处。”说着,冲十三一使眼色,道:“年轻人,背上你的卿茱姨娘,咱们同回堰雪城。”
十三点头,伸手便来拉拽郁卿茱的尸体,郁苍狸一见立时怒声喝道:“住手!我自己来!”说完,慢慢起身,抱起郁卿茱,纵身起在空中,也不理会二人,径直飞往堰雪城。
十三和老丐面面相觑。
半晌,老丐才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一遇伤心事就立时变得浑浑噩噩,呆呆傻傻,想当年,我们——诶,老叫花何故要跟你这小娃娃说那些陈年旧事?走走走,咱们快些赶回堰雪城,大伙都等着我们庆功呢。”说着,祭出蝰蛇杖,看了看,道:“小东西,这下可要乖点,切莫再把老叫花抛在地上了,不然,绝饶不你。”
十三无可奈何的盯着老丐上了蝰蛇杖,瞬间远去,刚欲起身,就见老丐又倏然返回,急慌慌的道:“年轻人,听老人家一句劝,葡萄虽然好吃,可切勿贪嘴,不然,你定会追悔莫及。”
十三闻言一怔,便在那一霎,老丐又折身疾去,口中兀自笑道:“美色亦是如此,切记!切记!”
司护府门前,释方罗刹独自徘徊不止,心中急切万千,她不知自己丈夫在诅咒解除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当然,相比容颜她更担心他的安危。
云翳屠烛带着护卫冲在前头,亦也满心焦虑,一场晶石灾厄又令手下损伤不少,假若大修山方向亦也遭受晶石袭击,那么——
后面之事,云翳屠烛自然不敢多想,他只寻思着,赶紧回到司护府,将手下安排妥当,然后自己再孤身出城,前往变成大海的大修山前去看看,万一能寻着门路呢。
一近司护府,云翳屠烛猝然望见了门前徘徊不止的夫人,见她一切无恙,顿时欢喜的差些落下泪来。可不过转瞬,他又见夫人神色焦切,不由童心乍起,偷偷止了脚步,回身冲着手下嘿嘿一笑,道;“小子们,如今咱们都变了模样,想必夫人一定认不出你我,不如咱们难一难她,如何?”
手下一听城主吩咐,哪个反驳,俱都点头应是,云翳屠烛嘿嘿窃笑,伸手分开两个护卫,向着人丛之中钻去,小声道:“我躲在你们中间,看她能否把我寻到。”
云翳屠烛说完缩颈藏头,心中充满得意,暗道:你这女人可得小心了,假若今日找错了郎君,那往后日子可就有你好瞧的了。
众护卫只待云翳屠烛一声令下,昂首挺胸,整齐前行,一个个的俱都神色紧张,生怕出现纰漏,害了城主的美事儿,无端惹来一顿责罚。
如此一来,倒是把那藏身人群、兀自窃笑难抑的云翳屠烛彻底显现出来。
护卫到了门前,整齐而立,器宇轩昂,异口同声的喊道:“夫人好!”
释方罗刹被吓得一惊,扭头看时就见眼前这一群好儿郎,各个生的英姿飒爽,威武轩昂,不由得瞠目一呆,用手指着众人,颤声道:“你们······你们竟都变好了?”
众护卫一听俱都潸然落泪,想想之前种种不堪,今日蜕变真如梦里花开,难以置信。
释方罗刹见众人落泪,心情一转,亦也随之动容,原想出言安慰却一眼望见人丛之中垂首窃笑的云翳屠烛,不禁怒从中来,暗道:你这呆汉,见了老娘也不早早出来问问吉凶,变成这副鬼样儿,还躲在他们之中偷偷窃笑,究竟意欲何图?噢,明白了,你是要借助这副容貌想来骗我,此等弱智伎俩,一眼即破,也便是你这呆汉才能想的出。
于是,释方罗刹迈步上前,众护卫一见立时分作两旁,干干脆脆的把云翳屠烛让了出来,就见释方罗刹一把揪住云翳屠烛的耳朵,骇得他紧忙叫道:“诶呀呀,痛痛痛!夫人,您这是作甚?”
释方罗刹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变了副模样我便认不出你了吗?”
云翳屠烛一听还试图狡辩,就听众护卫异口同音的道:“恭喜城主、夫人解除诅咒,重换新生!”
释方罗刹闻言放了云翳屠烛,欢声道:“弟兄们,咱们同喜同贺,从此之后,我云木城儿郎再也不用受那诅咒的鸟气了,都站起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举手欢呼,‘嚯嚯’声不绝,此时随行释方罗刹的众侍女一听门外喧嚣,都争抢着奔了出来,一见自家儿郎各个生的威武不凡,俱都面现红霞,欢喜不已,自有一番芳心萌动,忸怩婉约。
众人欢喜,喧喧闹闹的簇拥着释方罗刹,一同进了司护府,唯独留下满脸失落的云翳屠烛站在那门前心情晦涩,突然呐喊一声,道:“云翳准?云翳准,你个混蛋,快给老子滚出来?为何见了本城主还不乖乖过来见礼?”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释方罗刹一听此言,不禁掩嘴失笑,扭回身冲着云翳屠烛道:“他去追拿恶人了,此时未归,你若想他给你见礼,便在那儿老老实实的等着他吧!”说完,随着众人哄笑着进了司护府。
少时,马啸灵从府内走来,一脸茫然的道:“城主,怎么了?有心事?”
云翳屠烛满脸苦瓜,叹息一声道:“哎,女人心,似海深,千万招惹不得!凶险!凶险!”说着摇头晃脑的进了司护府,可一入门内,就听他浑不顾别人嘲笑,欢呼雀跃的道:“夫人啊,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可是英俊帅气,讨人喜欢?”
马啸灵回头一望,哑然失笑,便在此时,后面人等簇拥而至。须臾,郁苍狸抱着秦玉竹也和老丐相继归回,最后十三紧随而归。
司护府内,众人重汇,自有一番热闹喧哗,但一夜鏖战不歇,俱都疲累困乏,大部分人都找地安歇小憩。
郁苍狸强忍悲痛,带领金恩与不会大师、老丐以及秦玉竹等人再次协商,拟下城中布放、整顿、重建等等一切事宜、章程,又叫郁千城携水域天阁等一切力量从旁携助帮衬。
等一切处置妥当已是正午时分。
吃过午饭,郁苍狸心中悲戚又起,偷偷寻到老丐、不会大师与秦玉竹,想欲带着秦玉竹的尸体反往西地安葬,却不料秦玉竹闻言断然阻止,道:“切莫说那西地冰冷荒凉,就是卿茱妹妹一生困囿,早都受够了那束缚之苦,我们岂又忍心见她死后仍受冷酷煎熬?”
老丐一听,双手一拍,道:“不错,这话说的甚是,所以,卿茱妹妹最好的去处便是——”
秦玉竹望了一眼老丐,笑道:“你既然已然知道便就说出来吧,何故又来卖关子?”
老丐摇头,道:“您是主家,这话还是你说最好!”
郁苍狸和不会大师被二人说的一愣,就见秦玉竹顿了顿,道:“不错,先前机缘,我新寻了一处净地,那里花香和暖,四季如春。我把先夫尸骨埋于那里,日夜陪伴。更况卿茱妹妹生前与我有言,常感心中有愧于他,也想等了此间事了,与我一同前往山谷,彼此相伴,长住那里,聊寄心中愧责之苦。只是未曾料想,她······她身遭厄难,先走一步,未能践行我们姊妹二人之约定誓言。”
郁苍狸一听,早已泪眼迷蒙,站起身,用扫地,道:“如此,那便要麻烦您了,我这里带舍妹感谢万分!”
秦玉竹一听紧忙搀起郁苍狸,道:“我与卿茱妹妹情投意合,心中诚愿如此,您就不必客气了。”
商议一定,事不宜迟,秦玉竹便带上郁卿茱,辞别众人,出了司护府。
临别之前,秦玉竹唤来十三和魔格野,千叮万嘱,总显诸事担忧,直至十三起誓发愿,作了保证,她才略显放心,然后又把魔格野独自唤到一旁,轻执玉手,言之切切,说了半晌,二人才又恋恋不舍的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