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惊梦、心坦然

“十哥,真的是你么?你这是怎么了?”

十三失魂落魄的奔着血人,伤心欲绝的呐喊着,他在情爱的泪眼迷蒙中隐约抓住了一棵上岸的稻草,可那稻草的境遇却又如此令人感到怆然悲恸。

“十三,你总算来了,你为何才来?”

血人冲着十三大声嘶吼,足下踉跄的步子挪移在白雪之中,鲜红的血迹异常惹眼。

“十哥,你受苦了。”

十三终于奔到血人跟前,他心疼无比的望着不断向后退却的‘十哥’心中纵有万千辗转但亦说不出任何温暖的体己话,此时此景,惟一句‘受苦了’却早已道尽心中的诸般疼痛与担忧。

血人失声狂笑,幽幽的道:“受苦?你倒说的轻巧,可你知道我为何受苦?”

十三泪雨纷纷,连连摇头。

血人苦笑道:“自小你就会花言巧语,一到关键处便不知所以然的装傻充愣,讨人怜惜。你说你是怎么做到?同样为人,为何老天却要这样待我?”

十三听罢血人这话,恍遭雷轰,他惶然瞠目的盯着血人,道:“十哥,你在说什么?十三不懂,十三真的听不懂?”

隔壁房的魔格野头枕双手,二郎腿高翘,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黑乎乎的屋顶,思绪辗转,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蓦然投到了那黑暗之上,淡淡的冲着她微笑,这让她惶乱的心突然产生了一丝费解——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会装入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那么固执的挥之不去、心潮澎湃的强势入驻?

放下腿,翻转身,眼前的漆黑之中又出现了他的影子,酷酷的,帅帅的冲着眨了眨眼,魔格野痴痴傻笑,骂了句‘讨厌’一翻身,眼前仍旧又现他的身影,害的她豁然坐起,努着嘴,故作嗔怒的自言自语道:“讨厌的十三十四,你为何要偷我的睡眠?是谁允许你钻进我的脑海里的?”

魔格野说着疯了似得摇头,然后又晕天晕地的跳下床,来回的在那地上踱着步子。

只可惜,她越是这样,那人的影子就越加挥之不去。最后,她大吼一声,拉开房门,举步出了房间。就在她一脚刚刚踏在门外的瞬间,一声哭喊突然从十三的房中传出,吓得她汗毛倒竖,慌里慌张的又缩回了身,待气息平稳后才又忙不迭的跳出屋子。

楼下灯火似乎暗了许多,借助那明灭的火光,她突然望见客栈掌柜的正孤单、诡异的站楼下的正中央,昂首仰望着门前的顶棚,表情复杂而又忘我。

魔格野站在栏杆后皱了皱眉,刚想叱问一声掌柜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装神弄鬼的吓唬谁?

可侧耳听去,十三在那屋中气息急促,不住的哭喊着‘十三不懂’,心下焦急,慌忙移步、拍门,大声急喊,道:“十三哥哥,你怎么了?”

一阵狂风裹挟草叶,破门而入,吹慌了摇曳的灯火,也吹醒了孤夜企盼的人心。

店掌柜的回头看了看魔格野,一身落寞的走向那黯淡又悄然亮起的灯火,那一霎,风静了,草叶落地,一切仿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十三哥哥,你还好吗?快把门打开?”

魔格野说着,用力推门,但那房门关的十分牢固,却又怎么推得开。是以,魔格野脸色一转,向后退去两步,贯力于肩,使劲撞向房门。

嘭!

一声闷响,屋门依旧紧闭未开,这下倒把魔格野给吓到了,她一脸惶惑的盯着房门看了片刻,转身走到栏杆近前,俯身向下,刚想叱问店家,就见那掌柜的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熠熠生辉的锦衣,双手抱臂到了栏杆之下,昂首仰望,淡然一笑。便在那一霎,门外突的传来一声刺耳的锐啸,紧跟着,一团黑影随风潜入,像只巨大的蝙蝠,扑棱着翅膀爬上了客栈的悬梁,稍作停留后把一物隔空投向了店掌柜的。

瞠目结舌的魔格野把着栏杆仔细辩看,直到那灯火大亮,店掌柜的傲然抱起时她才看清,那原是一尊明晃晃的玉如意,上面嵌着的宝石更是异彩纷呈,极其惹眼。

眼前异动险些掩盖了房中十三的呼喊,可心底萦绕的那份牵挂却再难无视。

魔格野盯着掌柜的,大声道:“喂,你这死胖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你这房门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打不开?”

店掌柜的看了一眼悬梁上的黑影,然后冲魔格野诡异一笑,尚未说话时就见魔格野腕部的金龙镯‘当’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之上,紧跟着一团云雾拔地而起,金龙翼月变作了一条尺余长的小虫,飞快的钻进十三的房间。

同时,魔格野也感应到了怀中香囊里的小小子的异动,她慌忙取出香囊,赤烟一缕飞在眼前,化成一尺小人儿冲着魔格野不停的拱手施礼。

魔格野百思不解的道:“你要干嘛?”

小人儿经此一问,飘渺缭绕的化作一缕烟儿,围着魔格野转了一圈,快速的穿过门缝,瞬间进了十三的房间。

那一霎,魔格野竟木然的看得呆了。

须臾,十三呼息渐平,喊声尽去。

魔格野仍不放心的把耳朵贴在门外,静静聆听,隐约间,就听十三鼾声渐起,恍入梦乡。

半晌之后,魔格野见十三再无异状才略放宽心的直起腰,心中虽然仍自疑惑、牵念着金龙和小小子的举动,可总的来说,十三的事儿毕竟已经缓和了,这总算是了了一份担忧。

可不想,就在魔格野转身准备离去时,就见店掌柜的和那黑影不知何时悄然的站到了自己面前,骇得她惊叫一声,洞箫迅捷出手,狠狠砸向二人。

血人终于止了后退的步子,他望着痛苦不堪的十三长叹一声,道:“不懂便不懂吧!懂了又如何?”略作停顿,他又道:“既然来了,那便同我回家吧。”

十三抹去泪痕,恢复了年岁里不该有的那些依赖与放纵,满心狐疑的问:“回家?十哥,我们哪里有家?你不常说焚魔城是咱们地狱吗?我们何故要回?”

血人嘿嘿冷笑,道:“痴傻呆乜,焚魔城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家,尤其不是我落天罡的家,何故要回?”

十三听着心中一松,又听血人道:“焚魔城就是一座锻造畜生的垃圾场,我恨它他、恶它、鄙弃它,巴不得把它夷为平地,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十三一听,小声道:“可是,十哥,我们在那儿生活了好多年,我们是在那里成长起来的,难道我们也都是那垃圾场里锻造出来的畜生?”

血人喷了一口血水,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自己很好嘛?你有自己的名字吗?你有自己的幸福吗?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可是——”

十三被血人问的有些茫然,但思绪里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偏颇,但听血人又道:“没什么可是的,你要不要同我回家?还认不认我这个十哥?”

十三一听慌忙点头。

血人怒而转身,踏雪而去。

雪地里,一串殷红的脚印接连印刻蔓延,就若一条血龙,怵目惊心。

十三攀着血脚印紧随而行,心中起落的思绪里来回的激荡着无边的疑问:十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才有数月的分别,他怎么就有了自己的家?这里又是哪里?

脚下的雪渐渐变得稀薄,渐渐变得暗淡,渐渐有了微许的绿色,就连那沁血狰狞的躯体也渐渐起了变化。

最后,十三惊异的发现,十哥落天罡不知何时又恢复到了原本帅气神武的样子,而那满眼惨白的世界也已一去踪迹,剩下的满眼绿色,葱茏繁茂,生机盎然。

十三脚踏松软草地,向前自由奔跑,那感觉仿似又回到了幼时大漠嬉戏的欢畅。

他跳到了一块半藏半现的大石之上,冲着身后的落天罡道:“十哥,你这梦境太美了,假若没有那些身外的烦恼事儿,我真想永远住在这里,陪着你,就像从前一样,咱们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永无烦恼。”

十三说着像个孩子似得笑了,笑的十分开心。

世间烦恼太多,风雨苍茫磨砺如刀,十三的性格早已在那尘世的折沉里变得孤冷桀骜,少有人能看见他的笑,可不知为什么,一旦遇上落天罡,他就彻底放下了防备的面具,重又变回到那纯真、自由的小十三。

落天罡望着十三频频苦笑,那紧皱的眉头可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十三心目中的地位,更清楚十三那些少有的言行举止代表着什么,可人总要长大,心事总会越积越多,他们之间,真的还能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永无烦恼吗?

“十三,别犯傻了,这里不是梦境,我们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向前,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从此各自精彩,各自呼应,你觉得那样岂不更好?”

“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各自精彩?难道我们一起努力向前,不好吗?”

落天罡大声苦笑,道:“你可真好笑,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看你,着实该换个名字了——长不大的大黄狗。”

十三哈哈大笑,道:“十哥只有你最懂我,我就是一只长不大的大黄狗。但是,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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