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迷离幻、锁心愁

“薄情寡义、翻脸无情、永世孤独、不得好死。”

字字铿锵,锋利如刀,犹在这诡异幻境之中,十三猝然触动,久久难忘,直至心灰意冷,晦涩难当,隐隐的,那骇人惊闻的厌世之感再次萦绕心头,悲叹一声,心逢拘囿,几无出路。

浑噩半晌,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凄凄惨惨,如泣如诉。

十三猝然惊醒,环顾四下,再听那哭声竟已静寂,努力再听唯有风声呜咽,惶惶难安。

十三如梦方醒,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忖道:不好,自己怎会如此糊涂,这里幻境,危机四伏,自己若是不抱守心念,稍有疏忽必定凶险万分。

思绪一落,十三重理思绪,又忖:手刃少女,出离此地,是为上策。

恰在此时,光亮一闪,青黑之色像两道大幕倏然分开,慢慢散去,眼前骤然现出一幅山水画卷:奔流淙淙,清脆入耳;草木花香,随风摇曳;翠鸟灵兽,欢脱跳跃,更有那阳光和煦温暖,轻抚山河,恬淡悠然。

十三惶然目览,心绪跌宕,眼前画卷恍若一记重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之上,恍惚一霎,眼前一切烦闷尽随风逝,往昔又来,那时山林风色惬意怡人,佳人常伴,呢哝如歌,尽有说不尽的快意畅怀。

十三举步踏入,倏然痴笑。

小溪旁,他欣然蹲下,双手捧起流水,放到嘴边,还未饮下便已嗅到了那水的馨香。

十三迫不及待,一口饮下,顿觉舒畅无比。

十三闭紧双眼,聆听自然窸窣,细品溪水甘甜,只觉悠悠天地,畅意满怀,未来往昔交织辉映,倏然之间,竟模糊了现实与幻梦,傻傻的笑出了声,而片刻之后,眼眶里竟然涌出了泪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泪水溅落,与那脚下的鹅卵石激烈碰撞,四分五裂。

十三聆听那破碎的声音,猝然睁眼,原想再把那静谧的世界再看一眼,熟料,眼前精致猝然大变——山花枯萎,草木凋零,飞禽疾掠,走兽嚎逃。

好好一幅画卷瞬间变得破烂,就连那条清澈欢跳的溪水亦在瞬间变得殷红,咆哮依旧,煞是可怖。

十三惊惶环顾,心惊胆战。

渐渐的,天色黯淡下来,青黑之色又再来袭。隐隐中,又有人声诡笑,四方激荡,恰若先时闷雷低沉,直击心魄。

十三置身青黑之下全神戒备。

终于,远处未知里又自亮起一点光亮,慢慢增大,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猝然袭来,令人心头窒闷,心色惶惶,深感不适。

蓦地。

一声巨响,轰然入耳,就在十三惴惴不安之际,青黑之色猝然一震,竟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牢笼,那一根根暗黑如墨的铁柱顶天立地,难见其长短。

十三大骇,慌忙奔向铁柱,谁想刚一接近,那铁柱就如有了呼吸一般急速收缩,疯狂迫向十三,同时亦带着隐隐诡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浑身冒冷。

十三惶然无措,抽身倒退,突然,牢笼深处的迷蒙之中倏然亮起一点豆大的光亮,昏黄温暖,荧荧惑惑,甚是梦幻。

光亮不断铺陈扩展,瞬间映亮了大片空间。

少时,一道身影自那光亮之中悄然显现,慢慢走来。

“师父?”

十三失声呐喊,虽然来人容貌模糊,可那举止投足赫然就是焚魔城里的老酒鬼谭万行。

“师父?”

十三大喜过望,举足奔去,连声疾呼,眼眶里竟莫名的涌出了泪水。

“师父,您怎会在这里?”

十三扑到来人面前,跪倒便拜,语声颤抖,动容十分。

此次出离焚魔城,所历一切曲折迂回,跌宕起转,胸中万千感触正恰如怒浪击空,波涛汹涌,他多想把那故事浸在酒里与师父好好说说,一吐为快。

鬼云谭万行面目模糊的,像梦中相思已久却触摸不到的迷离人影,他仍旧依然故我的擎着那个已显老旧的大酒葫芦,一口一口的饮着烈酒,对于十三的真情流露毫不在意。

半晌,十三苦笑,挥袖抹去泪痕,长身跳起,那一霎,正好看清谭万行那张模糊、诡异的脸庞,心中一转,满面忧色的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说话!你倒是说话啊?”

谭万行依旧故我,无动于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痛饮、怡然的微醺样子。

十三拉紧谭万行的衣袖,上下打量,渐渐的,头脑一沉,心中所有苦楚顿如洪水溃堤,崩溃汹涌,他浑身瑟瑟,怆然飙泪,哽哽咽咽的道:“师父,您知道吗?风华死了!她真的死了!有个女子很好,她叫野儿——魔格野,是一国的公主······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路生死与共,彼此欢喜,可是······可是······师父,十三好累!真的好累!”

十三放声大哭,无尽委屈尽请释放,无所顾忌。

木然、诡异的谭万行仍无反应,他连着又做了几个饮酒的动作,突然甩开十三,擎着酒葫芦,转身离去,冷漠而又决绝。

十三目瞪口呆、怅然若失,他傻傻的望着走向黄光刺眼的谭万行,那背影本该强壮健硕、立地顶天,可此时此刻看来却已然成了一个被那沧桑世事摧残得略显佝偻的剪影,看着让人心疼,让人怜惜。

“师父?”

十三收了自己的痛楚,惊声呼唤,就像幼时梦境里梦见父母模糊身影时的挽留与呐喊。只是,现在的他早已长大成人,那呐喊虽也强烈如初,但都融化在了沧桑之,成了呓语。

十三试着向前,伸手去抓,他想抓的该不是师父予他的那些老去的倚仗,他想抓住的应是师徒二人心底深深的不甘与无助。

蓦地。

光亮爆盛,煞白刺眼。

须臾,光华渐淡,竟有一群诡异的人影张牙舞爪的映在那光华之中牢牢困住谭万行,风雨不透。

“师父?师父?”

笑声骤起,人语嚣嚣,十三纵身上前,眼中所见虽也面目模糊,可在恍惚之中竟能清晰分辨得出这些诡异人影竟都是焚魔城的冷血杀手,他的同袍兄弟。

“滚开,你们这些混蛋,赶紧放开我师父,不然我叫你们都不得好死!”

十三张手取剑,怒声咆哮,可惜那蜂拥狰狞的人影全然不顾,争先恐后的将谭万行淹没在了一阵喧嚣之中。

“放开我师父,你们可别再逼我?”、

十三面目狰狞,声嘶力竭。

终于,在十三铁剑高举,踌躇不绝之际谭万行突然发出了一声震人心魄的惨叫,骇得他魂飞魄散,立即挥下铁剑,疾疾斩落。

“十哥?”

铁剑落在一人的肩头,那人摇头扭身,面目模糊,看来甚是诡异阴森,可十三看的分明,这人竟赫然是自己既爱又恨的十哥落天罡。

十三猛然撤剑,心际惶惶,他满面怒意的瞪着落天罡,心绪起转,一霎间,二人纠缠难解的爱恨情仇再次汹涌而来,无可抵御。

十三劈手一把抓住落天罡的衣领,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道:“你不早都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落天罡一味诡笑,继续摇头摆身。

恰在此时,谭万行终于逃脱众人围困,挥舞着酒葫芦狼狈不堪的向前奔去,可就在他奔出数步远处突然一声惨叫,尸首分离,死尸倒地。

十三一见大骇,失声惊呼,随手甩开落天罡,刚欲上前便见光华里飞来的杀人凶器去势不减,瞬间到了近前,骇得他紧忙挥剑格挡,便在这时,身旁诡笑不止的落天罡突然抓来一柄宝剑,恶狠狠的冲着十三的软肋猛刺而来。

凶器碰到铁剑瞬间灰飞烟灭,而落天罡的宝剑也已适时的抵到了十三的肌肤之上。

目睹师父惨死,十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如下,又有故人薄情,怒剑相杀,十三心中愤怒无可附加,他收敛心神,倏然闪身,轻松避过落天罡的宝剑,二人身子交错,十三怒然挥手,重重的拍在落天罡的后脑之上。

落天罡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向前奔去,十三一见陡然掷出铁剑,赫然洞穿落天罡的胸膛,只听他一声惨叫,扑身到底,铁剑亦随之破体而去,飞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重新飞回十三的手中。

十三余怒未消,怒目而视,可就在那恍惚一霎,他突觉体内精力充沛,浑不似先前那般虚弱无力,一时间心中迷惑不知何故。

“师父?!”

十三心中悲痛,无心计较自己失而复得的气力,更无心去看倒地不起的落天罡,他飘身飞到谭万行的尸体近前,一声怒吼,喝退四下蠢蠢欲动的人影,从角落里寻来谭万行的首级,伤痛欲绝的按在那尸首之上,一声师父,悲肠千转,痛不欲生。

倏忽间,牢笼又次震动,光色潋滟,明灭不休。

十三不知何故,慌忙止住悲伤,拭泪静观。

蓦地。

光影里现出了秦玉竹的身影,还不等他招呼,另一边又现出了血岛别境以及古贺家族的一众人等,同时,再一边的光影闪烁急促,竟又现出一座堰雪城来,稍后便是那些在他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

他们或喜或悲、亦真亦幻,不过无一例外,俱都面容模糊,诡异阴森。

好在十三清晰确认,他们每个人都曾在他心头深深印刻,挥之不去。

十三站在牢笼之下、众人围困之中,像个惶恐不安的孩子,来来回回的环视着,心绪跌宕,脸色煞白。

牢笼随着十三的心绪起落收缩得越来越紧,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猝然而至。十三身置其中恍若困兽,他惊惶的目送着那人、事渐渐模糊远去,伸手想抓却都如那纷飞的泡影,成了一场虚无。

突的,十三一声惊呼,发了疯似得追着那远去的人影,怒声疾呼,“野儿?野儿?”

青黑、昏黄交织的光影之下,骤然收拢的牢笼已变得一人高下,而十三在这场心惊胆战、心绪跌宕的幻术之中见过了生命里所有接触过的人,可回头一想,唯独不见伤心远走的魔格野。

他呼喊,他伤痛,只是,在这场幻梦之中见到了又如何?彼此相伤,还不是虚妄一场,难以捕捉?

十三疯狂的挣扎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越来越像一只困兽,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伤心欲绝、无助孤独的绝望。

无尽煎熬焚心蚀骨,良久之后,十三终于虚弱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急速的枯萎下去,火热鲜红的心也正慢慢的变得灰暗,了无生机。

青黑的光色终于吞噬了昏黄,那阴寒冷煞的沙漠景致再次出现,十三就在那风沙乱卷之中无助的把这牢笼,呆呆的失神凝望着,似是而非,浑噩木然。

牢笼继续聚拢,青黑之光变得暗淡,一点微光渐渐变成斑点,终于消失的一霎,十三猝然失笑,口中喊的‘野儿’却又显得十分悲凉,想来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才最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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