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身难复、情难回

怪人说到此处突然闭嘴收声,目光里突然拂过几许失落,悲叹一声,将头转向城邑方向瞄了一眼,突见马啸灵正一脸茫然的向着这边张望,许多过往突然浮现眼前,清晰难去。

蓦地。

泪水盈眶,他竟破天荒的想要大哭一场,只为重返人间,再见故人而已。

怪人举动吓了魔格野一跳,她突然想起了横死月影集市的小猴子无生,不由浑身一凛,她二人虽未曾谋面,可在十三与众人的言语之中早把他的过往了解得一清二楚。

诚然,魔格野心中的无生就是一个英勇无畏,伏魔卫道的大英雄。

想到此处,魔格野显得有些激动,假咳一声,刚想开口问询,就见怪人慌忙摇头,极力止泪,然后故作坦然的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真是羞人!”

怪人说完长吁一声,努力平复心绪,略作迟疑,回头又看魔格野,道:“算了,无多废话,我再问你,你这小娘子,既然都已将那进入城邑的大门打开了,为何不赶紧进去瞧瞧,何故在此鬼鬼祟祟的一个人独自悲伤?”

魔格野心情突好,她知道,别人口中的无生是一个十分有趣儿的人,假若此人真与无生有关,那他也一样十分有趣儿,是以心念一转,起了顽劣之心,故作愠怒的道:“胡说八道,你这该死的小猴子,我哪里悲伤了?还独自,你看到了?对了,还没说你,你这讨厌的家伙,不是死了吗,为何还敢扮成这副鬼模样,出来到处吓人?”

怪人闻言浑身一凛,慌慌张张的向后退了两步,蓝眸游离,瞄了瞄魔格野,语声慌乱的道:“胡说!胡说!谁是小猴子?谁告诉你我是小猴子了?”

魔格野一见怪人如此举动虽然有些讶异,但也更加验证了她的想法,是以向前一步,故作强势的步步紧逼道:“你才胡说,你看看你这张脸,世间少有,过目不忘,你难道还敢否认么?莫再装了,你就是无生!就是无生!”

怪人一听紧忙用双手捂住脸庞,慌张无措的向后继续闪去,口中极力辩解道;“胡说!你胡说!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说我就是无生?我不是!我就不是!”

怪人说着,突然撤开双手,冲着魔格野一瞪眼,掷地有声的道:“我是水生——水里出生的水生。”说完,怪人怒哼一声,慌忙又将脸捂上,小心翼翼的向后避去,看那样子甚是慌张无措,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童,被大人训斥,既小心畏避又不甘受屈,既想努力辩解又觉人微言轻,无力抗衡。

魔格野看着怪人突然舒心大笑,心中暗想大家所言果真不错,看来那无生生时果真是个十分有趣儿的人。

不知何故,魔格野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十分坚定的确信了眼前怪人就是已亡故的小猴子无生,就像她当初一眼看上十三就百分百确定他是自己一生的依靠一样,至于无生为何会死而复生,又这般红艳艳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便茫然无解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毕竟人去复来,喜难自禁。

魔格野笑着笑着,眼眶里突又涌出了大股的泪花,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和十三,心中一遍遍的追问着,期待着,也不知她的十三哥哥能否像这小猴子死而复生一般收心归回,与她重续旧情。

怪人水生捂脸候了半晌,只听魔格野大笑之后突的没了声音,不由小心翼翼的将手挪开,瞪大眼睛,瞄了瞄,就见那张憔悴凄苦的脸上浸满了悲伤,不由口中啧啧,小声道:“虚张声势的小娘子,退一步讲,你还不是一样的心有苦衷?”

魔格野伤感半晌,突然一声长叹,故作释然的甩甩头,然后将目光重又落在水生的身上,大声道:“怎么,现在你还不承认自己是无生吗?”

水生一听急的直跺脚,道:“你这小娘子,真是······真是······”

水生说着突然想起了另一个让他感到头疼的女人——独孤青霜。

“女人?女人!”

水生急的抓耳挠腮,痛心疾首,他原想对魔格野说一句‘不可理喻’可那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接连说了两个‘女人’后突然纵声大笑,满面释然的道:“好了!好了!师父以前常教导我说,咱们做大事的不要·····不要拘小节,不拘······”

水生说到这里突然语声一滞,目光呆呆的望向昏暗幽深的海水尽处,突然沉默起来。

魔格野一见,道:“不会大师现在很好,风凉寺也重换了新颜,为纪念宏光大法师,现已改名万法寺,听说浮屠塔林里最高的那座佛塔已经被命名为风凉,约略是大师想留作纪念,又或者是为了等候有人魂归故里,好有个寻处。”

此话一出,水生竟突然落泪,浑身颤栗。

也是,没死过一回的人怎知那生的重要,可那生着的又有什么值得珍重,每人心中各有所属,而他的却仅有那年迈的老僧和那可以望月长啸的高塔。

水生怆然而笑,冲着魔格野感激的点点头,魔格野动情一笑,道:“真好,见你归来,大师一定会非常开心,说不定他——”

水生突然抢着道:“他一定会骂我调皮,一定会再给我缝件旧衣,一定会给我煮碗素面,一定会——”

水生突然哽咽,双肩怒抖。

魔格野一见随之飙泪动情,伸手向着水生递了递,原想予他一些安慰,可手递到一半却又犹犹豫豫的撤了回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生既然死而复生乃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为何不敢大胆承认自己。

想来一定是一番奇遇后赚取了这一身的容貌,可这样的容貌再也不是从前的无生了,他既选择了水生作为名号,那便有了新的意味。

可那意味又是什么呢?

这感觉正如自己与十三的感情,裂隙一出,破镜难圆,纵有万般不舍,她与十三也都有那回头之意,可一切还能回复如初吗?

人过境迁,物是人非,徒留过去,无非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罢了。

水生难过半晌,情绪渐渐稳定,一见魔格野失神呆望,不禁心有所感,也想出言安慰几句,可是他生来便不善这言语规劝之事,尤是这死而复生之后,很多地方都有所掣肘,不能随心所欲。

是以嚅喏半天,突然道:“你这小娘子,知道的事情不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为何会孤身犯险的来到这深海之中,究竟意欲何为?更况你——”

魔格野闻言逆转心绪,略一沉吟,故作轻松的道;“嗬,你这小猴子,口气不小,世间人万万千千,难道你都见过,都认得?”

水生一怔,道:“这——”

魔格野嘴角一撇,道:“就是,我说自己是谁,你能知道我是谁吗?”

水生摇头,语声怯懦的道:“好了,你不说了嘛,你只需告诉我为何来此——”

魔格野又道:“你想做什么吗?是想盘问我底细吗?”

水生紧忙摇头,道:“不,看在你知道······知道无生的面子上,我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魔格野还想回怼,一听这话,眼珠一转,道:“这话倒还有点听头。”

水生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魔格野一听柳眉倒竖,叱了声‘你’字,骇得水生紧忙纵身一跃化成龙形,飞奔而去,恰在此时,心感奇怪的马啸灵奔了过来。

魔格野一见,欢声惊呼,道:“马大哥?”

话音未落,就觉一道怪浪突然袭来,将她一卷,裹到赤龙背上,一声龙吟,刺耳尖锐,迅捷无比的向着城邑之中游去。

“野儿?”

马啸灵一见赤龙载着魔格野疾飞而去,骇得脸色大变,急声呼喊,拼力追赶,却怎料那赤龙去的迅疾,转眼功夫便没了踪影,任他如何呼喊、追赶都是徒劳。

马啸灵无奈驻足,一边忧着魔格野的安危,一边又想着十三等人被自己指错了路径,难知事情如何,正直彷徨懊恼之际,突听头顶龙吟声来起,紧忙抬头张望,就见金龙翼月载着十三去而复返,喜得他欢呼一声,紧忙指着城邑道:“快!快!野儿进了城邑。”

翼月身姿妖娆,一个盘舞将他卷上脊背,十三跨坐龙背,满面焦急,一见马啸灵紧忙问道:“马兄,你说野儿进了城邑?”

马啸灵点头,道:“就在刚刚,我亲眼所见,被一条赤龙载着?”

十三一怔,道:“赤龙?”

马啸灵依然点头,二人面面相觑,尽皆费解,便在这时,翼月发出一声长吟,巨大身躯蜿蜒盘舞,快速向着城邑而去。

十三心中固然忧念魔格野的安危,可金龙一到城邑近前,他心里仍不免会升起一阵余悸,毕竟那看不见摸着找的阻碍物早已伤他不浅,也不知此番跨龙前来,会不会再将他阻了下来。

金龙一路疾去,轻松穿过石桩的上空,全无半点阻碍,就连那两只拼命追逐,争相而来的海豚也在那石桩上空打了两个盘旋,轻松而入。

一进城邑,十三长吁一口,心有余悸的回头张望几眼,惹得马啸灵会心一笑,举目再看,就见眼前建筑高大巍峨,林立两侧,密如蜂巢,冷冰冰,阴煞煞,伴以浑沉晦暗的光色,骤然给人一种压抑、窒闷之感。

金龙载着二人快速穿行在高大的建筑群中,一路畅行无阻,可去不多远,眼前突然现出一团晶莹水纹,梦幻水蓝,上下直立,恍若一团幕布,倏然阻住去路。

水纹微微荡漾,明灭流转,翼月心知凶险,及时反应,龙头一扭,盘舞着巨大的龙身,掠上了高处,与此同时,十三和马啸灵双双跳下龙背,各执宝剑立于水中,悬浮不落。

少时,水纹之中慢慢现出一队人影,他们身披束身黑袍,个头精瘦高挑,面容隐在肥大的风帽之下看不清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言的神秘。

“大胆狂徒,私闯海底城邑,可有召喧?”

突然,一个声音从人丛之中传来,十三和马啸灵倏然蹙眉,竟看不出是谁开的口。

这时,翼月扑棱一声变成人形,跳到黑衣人影面前,怒声喝道:“住嘴!什么狗屁的召喧,少来装腔作势,识相的,赶紧把路让开,不然我把你们这群丧气鬼全部打成孤魂野鬼。”

人群猝然大笑,乱哄哄的却又如同一人。

少时,那人又道:“可恶孽龙,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你当我海底城邑是撒野卖泼的地方吗?”

话音未落,翼月已探出双手龙爪,金灿灿的泛着寒光,猛然抓向眼前的一个黑衣人。

“噢?下贱之物果然鄙陋,不自量力的东西,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刚出口,就见那黑衣人纵身一跃,突然变作一团黑油,倏然攀住翼月的手臂,快速向她的脑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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