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群躺在炕上翻看了一会儿,就听见马宏生打起了呼噜。
他想了想把书放下,拉了灯绳把灯闭上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冬天天亮的晚,六点多还是雀黑雀黑的,但是这个时间段有点太早,马宏生觉得自己根本没睡,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他瞧了眼柜上的马蹄表,才凌晨四点多。
夏天这个时候起来还差不多,冬天就太早了。
他打了个哈欠披着衣服下了炕,只见姐夫已经把炉子点着了,正在用老面(留做菌种的发面剂子)发面。
「姐夫,你发面嘎哈啊?家里啥都有。」
「过年的时候发面好。」朱逸群也没跟他细解释这些事,「早晨想吃啥?」
「煮点儿饺子吧。」
「这么些天还没吃够啊。」自从上了大冻,马家就包了十多斤面的饺子冻上了。
「才吃几顿啊。」马宏生一边说一边穿好衣裳出去上厕所。
他回来的时候朱逸群已经把火架上了,在刷锅顺便收拾厨房,瞧他的利落劲儿就没少干。
「姐夫,你不会真跟村里人说的似的吧?天天早起给我姐点炉子做饭。」
「这有啥,男人劲儿大本来就应该多干活,我晚上睡不着觉,早起多干活会儿活咋地了?」
「你厉害。」马宏生竖起一大姆指。
两人吃完了饺子,朱逸群把面盆盖上盖子,包上一层厚棉被放到了炕头上捂好,顺手又生了些豆芽同样放到盆里搁炕头上捂好。
把屋子彻底收拾打扫了一遍,这才跟着马宏生回家。
围观了全过程的马宏生表示姐姐在娘家过得好像还不如在自己家享福。
自己这个姐夫惯媳妇儿惯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大丽坐在炕上吃酸菜馅饺子,马家的饺子向来包得大,一个饺子足有指长(大丽的中指那么长),肉没放太多但大部分是肥肉,掺了荦油和油滋拉,配上大量的酸菜,吃起来爽口极了。
「妈,今年咱家包得饺子包得好。」
「比你家的还好?」葛凤芝笑呵地说道,大丽家的饺子肉多菜少。
「我乐意吃菜多的,大林子乐意吃肉。」
「我也乐意吃肉。」马玉珍眼睛瞪了起来,她回家之后有幸吃过一次姐姐家的咬子,每一口都能咬到丰富的肉,甚至她吃到过连着肉筋的肉糰子。
「我看你像肉!」葛凤芝打了她一下,「快吃!吃完饭还得贴对联!」
靠山屯的习惯是吃完早饭贴对联,谁家对联贴得早,说明谁家勤劳,早起。
「妈!你看谁回来了!」马宏生推门进了屋,身后跟着朱逸群。
「你咋回来了?」大丽先是一喜后是有些担忧,「是不是遇上啥事儿了?」
「没事儿!就是不放心你!」朱逸群看着了大丽心就安定了。
「我有啥不放心的。」大丽脸红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咋亲近都行,当着这么多人……他咋这么厚脸皮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啊。
「回来就好,大老爷们没啥不能克服的。」马占山说道,「今晚上来家吃饭。」
「不了,我带着大丽去我大爷家。」说到底马家和朱家还是不一样的,他不在家还好,他要是在家不去大爷那里过年,说不过去,「下晌过去,吃完晚上饭我们就回来。」
「也对。」马占山马上反应了过来,「我那里还有两瓶酒,你给你大爷拎过去。」
「欸!」朱逸群应了一声。
朱有财家过年是极为热闹的,男男女女二十多口人聚在一起,光桌子就摆了三桌,男人桌、女人桌、小孩桌。
严格说来今年是朱逸群第一回 带媳妇儿回来过年,朱家的媳妇们没让大丽干活,让她在炕上坐,「你搁炕上坐着陪我说话。」朱大娘给大丽抓了一把炒好的松籽儿。
「谢谢大娘。」
「谢啥谢,都自个儿家人。」朱大娘上下打量着大丽的肚子,「我看你这肚子发圆……不是大娘说话不好听,像是个丫头。」
「丫头挺好的。」
「就是!丫头有啥不好的,大丽这是头一胎,头一胎是姑娘二胎是小子才好呢。」王凤端着水果过来放到大丽跟前,「吃点儿冻梨,这个是昨天晚上缓的,我留着给孩子们吃的,你别怕不凉。」
「谢谢二嫂。」大丽拿起了一个梨,梨已经化得软透了,轻轻一拿就像要碎了一样,她咬了一口里面满满都是汁水。
朱大娘摸着大丽的头发,「这儿媳妇儿多好,可怜有福没福……」说着她眼圈儿红了,朱有福是大丽的公公。
「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啥啊?」朱大爷瞪了她一眼,「大林子跟没跟你说?今年上坟烧纸的时候,纸烧得可好可透了,来年保准风调雨顺的。」
「呵,祖宗活着的时候都没风调雨顺,死了倒有这能耐了。」说这刺人话的人是朱逸理。
「滚犊子!哪儿都有你!」朱有财骂了他一句。
朱逸群被几个嫂子从厨房里推了出来,瞧见这一幕只是笑,小时候他最怕过年,尽管大爷大娘对他好,啥都不缺少他那一份,兄弟们在一起玩闹也热闹,可每到过年他的那份孤独却不是任何热闹能沖淡的。
这回,他看着大丽,他不孤独了。
「嘭!」外面不知道谁放起了二踢脚,他猛地一抖,手里握着的瓜子一下子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