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海的媳妇刘淑英藉口在外屋地做饭没在屋,眼睛耳朵却不离里屋。
「咳咳!」马占山咳嗽了一声,「今个儿呢我来有两个事儿,一是大丽呢,从卫校毕业了,她当村医和民办教师的手续我也跑下来了,算是件喜事儿,等收完秋咱们自己家人凑一起吃顿饭,乐呵乐呵。」
「嗯,是得乐呵乐呵。」
「三叔你挺能干啊,村医和民办教师都办下来了?」范红英小声说道。
「咱们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个人干活就行,再说了,民办教师一年也就是三十块钱的工资,再加上两亩责任田,村医的工资有三年没发了吧?大丽就是挂个名儿!我跟上面说了,上面要是派下来正式的老师和大夫,大丽立马回家,上面的人都乐了,现在县城里都是初中毕业的接班教初中,哪有什么正经的老师往咱们这儿派啊。」
范红英不吱声儿了。
「宏广媳妇,你也不用不高兴,第二件事跟你有关系,你和宏广的离婚介绍信我开出来了。」马占山把介绍信往桌上一拍。
范红英眼睛一亮,伸手想要拿信。
马占山手扣在介绍信上没有挪开,「你知道我为啥拖着不给你介绍信吗?」
「您是不想让我和宏广离婚。」范红英笑着说道,「三叔,我们俩真是假离婚,等我调回县城立刻复婚。」
「呵呵。」马占山笑了一声,「我知道县城好,县城多好啊,有电,有自来水,晚上灯一点比白天还亮,想使水了水龙头一拧就来水,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无论是从大城市来的,还是从县城来的,想要回城我一个都没拦过,可是红英啊,我为啥拦着你呢?不是因为你是我侄媳妇,我怕你走了我侄娶不上媳妇,不至于!我跟你说,不至于,我们老马家的爷们,不至于说不上媳妇。」
马占山一边说一边摆手,范红英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
马占山没理会她那眼神儿,「你啊,你不知道,我跟你爸那也是认识多少年了,你们老范家是咋回事儿,我比你清楚,就为了你爸,我得为你多考虑考虑,你知道现在城里啥形势了吗?多少个回城的知识青年搁家呆着待业呢,你呢?你能呆住吗?你两嫂子哪个能容你?你搁村里当村医,一年别的不说,外捞不少吧?这些年你也练出来了,十里八乡的人生孩子都找你吧?哪家不给个五块六块的红包啊?最损地也得给你点鸡蛋吧,你一年不少挣吧?」
「三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是想回城。」
「行,既然你想要回城,那咱们得交接,我去公社的时候去了趟卫生院,把你从那里取货的单子倒找出来了,我不管你手里有多少药,总归你得把帐给平了。」
范红英笑了笑,「三叔,药啥的不都搁卫生室呢吗?」
马占山把介绍信收回去了,「孩儿啊,你三叔大小不济也干了这么多年生产队长了,啥人没见过?啥事儿没经历过?就你还敢跟我玩这一套?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咱们明个儿就查帐,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为你是我侄媳妇我就网开一面不是?」
范红英干笑了一声,「三叔,我跟您开玩笑呢,明个和我就把帐、药单子跟我手里剩下的那点儿药给大丽送过去。」
「那行。」马占山把介绍信展开了,「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介绍信开出来了忘盖章了!章还让朱大明白给带公社里办事儿去了,这么着,不耽误你的事儿啊,明天对完帐,后天你去队委会取。」
他说完把介绍信揣回到了怀里,站起身要走。
一直在听着的刘淑英掀开门帘子进来了,「他三叔,别着急走啊!前几天你大哥打得兔子肉让我炖上了,等会儿再拌个凉菜……你们哥俩儿好好喝几盅呗。」
「大嫂,不管咋说今个儿是孩子要离婚,不是啥好事儿,酒我不喝了。」马占山说罢又看了眼马宏广,「宏广啊,叔方才说得是实话,咱老马家人不缺媳妇儿。」
马大丽站在自己家的院门前往大爷家的方向望,望了好久,总算看见了马占山的身影。
「爸!」她迎了过去。
「你啊!毛愣三光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呢。」马占山指着姑娘说道。
「爸,事儿办成了吗?」
「你老爹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成了。范红英一准儿把帐给你平上。」
「那她和我二哥真离婚啊?」
「毛教员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这些年我品着她的人品,不是咱老马家人更好。」
「嗯,爸,我妈今个儿炖的窝瓜,可面了,你可得喝几盅。」
「不喝了,在公社已经喝一顿了。」马占山想到了些什么摇了摇头,「孩子啊,外面这世道变得快啊,人也变得快,对了,等会儿你盛一碗窝瓜给尚老师送去。」
「我妈已经打发我老弟送过去了,爸,你说尚老师为啥不回城啊?」
「她有她自己的难处,再说了,她回城了,咱村这些皮孩子光指着你教啊?」
「我才不乐意教呢,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将来啊,要是有了新老师,我就专心当我的村医去。」
「村医村医,你会扎针吗?」
「会啊!」
「给谁扎过针啊!」
「我自己和我同学啊!」马大丽把袖子一撸上面一排一排的针眼儿,「我们互相扎!我扎得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