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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着了?」葛凤芝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平静了很多,「你记不记着咱村的老槓头?」

「谁?」

「诶,他都死十多年了,你小时候可怕他了,他搁大街上走你都不敢出屋。他当年啊给小日本干得啥工程拉石料,不到半年就个人跑回来了,不敢搁家呆跑到咱山里躲着,他说小日本不是人,天天拿鞭子抽着劳工干活,病了不能干活的也不管咽不咽气儿就往死人岗里头扔,他被逼着拉了好几回死人,吓得病了,当时带队的人讲情让他回来了。后来他还说,当时被雇去干活的人全都没回来,工程完了全让杀死在里头了,他就是经常整宿睡不着觉。」

「我想起来了,就是过去无论冬夏就一身儿衣裳在屯子里逛的那老头儿?」

「可不是咋地,他死的时候五十多岁快六十了吧。」葛凤芝算了一下,嗯,五十多岁不算早死,再说了明显朱逸群比老槓头强,脑子灵活能干活,半夜不睡觉也不是瞎逛而是采山货或者下地干活,还行。

活到五十多岁?大丽心里一惊,回忆着老槓头的样子,头一回认真「重视」起了朱逸群的病。

尚老师从厚重的卷子堆里抬起头瞅着大丽,眼睛里带着一抹惊讶,「你咋才把这事儿跟我说?」

「屯子里的人都知道啊,我以为你也知道呢。」

「我知道啥啊?你啥时候看我跟屯子里那几个妇女一起闲聊天儿?」尚老师都无语了,「根据你说的症状,朱逸群很可能患上了炮弹休克症。」

「啥?」

「这种病第一次被正式记录是在一战,当时有很多士兵明明身体好了,却无法重返战场,当时的人以为他们怯懦避战,为了惩罚也为了『治疗』他们,强迫他们重返战场执行危险的任务,后来经过一些人的研究,认为这些人是心理上受到了创伤。」

「啊,哦。」真是跟老槓头似的,被吓着了。

「我看朱逸群的症状不重,也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尚老师拿了本书翻看,「你说他失眠……」

「是。」

「这里有几个食疗的老方子,你照方子没事儿给他做吃的。」

大丽接过方子一看,都叫什么安神汤,静心羹之类的,里面的成份是什么灵芝、黄精、枸杞、麦冬、伏苓之类的,这里面只有一种她熟——刺五加。

「这些药上哪儿买啊?」

「买什么?灵芝、茯苓山上就有,黄精山上也有,没有也能种,枸杞来年春天我帮你要几枝,你插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后年能铺一园子,我给你的笔记里都有,你是不是没看?」

大丽低下了头,她确实没怎么看,主要是一看就想睡觉,平时上班、干农活、做家务就够忙的了,有空闲还乐意跟朱逸群腻一会儿呢,哪有工夫看笔记。

「回去自己看,抄写几遍给我。」

大丽看着尚老师的眼神,回忆起了被她支配的恐惧,「好。」

「老师!吃饭了!」王树进了屋,他以为跟尚老师搭伙是尚老师煮饭给他吃,没想到尚老师发现教了他几次,他就能把饭做煮,就让他做了。

衣服除了内衣也让他洗,当然了,尚老师提供村里人很少有人家捨得用的肥皂,黄色带香味儿的那种!不是臭胰子。

家务更是大撒把,全都让他做。

王树觉得挺——划算的。

毕竟尚老师这里的伙食很好,时常能看见有肉,主食是大米,白面、大碴子、小米子是调剂。

她还会按四季给他买衣服,除了隔一两周就带他去公社,让他自己去男澡堂洗澡,自己去女澡堂,天天盯着他洗头洗脚之外,没有啥缺点。

「你在这儿吃不?今天是捞饭,土豆炖茄子干。」尚老师问大丽。

嗯,茄子干是王树提供的。

「不了,我也回家吃饭了。」大丽连连摆手,尚老师这里的饭并不好吃,她口淡不说,还不准吃咸菜。

真没想到王树居然很适应。

大丽回到家里朱逸群已经煮好饭了,巧合的是他也是做茄子干炖土豆和捞二米饭。

她进屋洗了手,「家里有刺五加吗?」

「有。」朱逸群挂在墙上的筐里拿一些刺五加籽,「你找这个东西干什么?」

「尚老师给我几张食疗方子。」大丽把食疗方子给了朱逸群。

朱逸群也知道村里人最近在说他什么,无非是他半夜出去的事儿被看见了,几个好事的人又开始借题发挥了。

「东西倒都是好东西,没啥用。」他摇了摇头,「要说助眠最管用的就是安定片。」

「安定吃多了是要成瘾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朱逸群吃安定片,说到这里她有些急了,「总不睡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这么的吧……」他看着大丽急切的样子嘆了口气,「你隔三天或五天给我一片安定,让我睡一宿,平时给我用这些食疗的方子,比如这个刺五加吧,现在用籽泡酒就行,别的咱们上县城买。」

他头一次想要认真「治病」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丽。

「好。」大丽点了点头,她搂住朱逸群的腰,「你可得长命百岁的,你要是就活五十多岁我得多可怜啊。」

朱逸群摸了摸大丽的头发,知道村里的流言蜚语到底还是伤害到了她。

朱五婶儿捂着肚子从屋里出来,哆哆嗦嗦上茅房,她肚子一直不好,总爱半夜起夜,在屋里的尿桶解决生怕臭一屋子,只能天天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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