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
刘宽从科技司下职回到府邸,后厨很快就备好晚膳。
吃过晚饭,刘宽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想要刷会儿小视频,或看看喜欢的游戏up主直播。
摸到冰冷的机身,他才意识到这边没有网络,根本上不了网。
‘还是没真正的习惯啊。’
笑了笑,刘宽便对一旁的夏荷道:“去让春兰、秋月到我书房来,今晚继续抄写电脑上的资料。”
“是。”夏荷先答应了,随即却提醒道:“明日公子便要上早朝,今日可莫要睡得太晚。”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刘宽恍然,想到明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他担心到时起不来,便道:“那今晚就算了吧——去让人备热水,我洗了澡看会儿书就睡觉。”
“是。”
夏荷答应一声,盈盈而去···
转眼到了次日,八月初十。
凌晨。
刘宽睡得正香呢,便听见有个少女在床边轻唤。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已经申时过半了。”
申时过半?
凌晨4点了?
迷迷糊糊间,想起今日要上早朝,刘宽猛然清醒过来。
他翻身坐起,对夏荷道:“去把官服、鞋帽都备好,我去洗漱。”
夏荷道:“昨夜就备好了,公子快去洗漱便是。”
“好。”
刘宽拿出了大学时早起晚了,却要赶第一堂课的速度,洗漱,穿官服鞋袜,吃早饭。
吃完,用春兰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接过夏荷递来的官帽戴上,便大步出门。
府门外,马夫李小二牵着乌云踏雪,王广岳带着仪鸾司将士,早已侯着了——他们可比刘宽起得更早。
坐上乌云踏雪,沿着太平街往南走,刘宽发现沿街一座座府邸大门都打开了,府邸的主人也都是需要上朝的官员,且官衔不低,多身着绯袍。
这些官员也多是骑马,少有坐轿的——这大约是明初才有的景象。
刘宽一路走过,引得不少官员注意。
因为他的随从人员太多了。
此时随时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尚未规定勋贵、官员所能拥有的奴婢数目(洪武二十四年后才有此类规定),但官员们去上朝也不会带太多人。
尤其是武将勋贵,随从以亲兵为主,更不可能带到紫禁城外。
大多都是带着一二马夫,五六仆从而已。
但刘宽一行走了会儿,却有个马蹄声加速靠近,几乎是在奔跑了。
这可是紫禁城边的太平街,谁敢当街跑马?
刘宽诧异回头,便见一身着绯袍、胸前补子为老虎、留着络腮短须的青年武将靠近过来。
来人却是蓝玉!
他隔着仪鸾司的将士,冲刘宽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问:“刘公子在我大明的这几日过得可还适应?”
虽然算上这次,刘宽也只见过蓝玉两次,却充分感觉到,这货就是个二笔,还是很没分寸的那种。
便淡淡道,“劳永昌侯关心,我适应得很。”
“是吗。”蓝玉单手驾马,很随意地与刘宽并驾齐驱,“我听说老胡那府邸邪气得很,没想到刘公子竟能住得惯,不愧是···奇人啊。”
老胡的府邸?
邪气?
刘宽听了蓝玉的话一愣,随即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我住的是之前胡惟庸旧邸?!’
刘宽一时惊了。
“哈哈哈···”蓝玉似乎很高兴看到刘宽吃惊的样子,大笑着提起马速离去了。
蓝玉倒也不是驾马狂奔,不过是小跑而已,即便如此,在这太平街赶去上朝的官员中也属异类。
刘宽并未注意这些。
他在想,老朱让他住胡惟庸的府邸有何用意?
又或者纯粹是因为这座府邸空置着,又比较好?
虽然他是后世人,不太在意这些,但想到胡惟庸的下场,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要不回头找机会让老朱给换个府邸?’
‘这个蓝玉也真是恶劣啊,居然专门告诉我那是胡惟庸的府邸——他也不怕老朱怪罪?’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得,刘宽一行人就随着众官员的队伍,到了午门前。
刘宽虽然住得离紫禁城挺近,却是官员中来得相对较晚的。
只见午门外两侧朝房中有不少绯袍大官,便是外面,也站了不少身着青袍、绿袍的官员。
刘宽从赵成那里学习了几日的早朝程序、礼仪,知道官员到了午门外并非干等着,还得“打卡签到”。
毕竟上朝的官员那么多,老朱不可能用眼睛去看谁到了、谁没到,这种事也不该他去注意。
于是便有了“打卡签到”环节。
早朝没有“迟到”的说法,因为迟到后是进不去午门的,故只有“失朝”一说。
失朝者会被负责督察此事的礼科给事中弹劾,轻则被老朱批评、罚俸,重则丢官罢职。
刘宽去午门外专门负责主持“签到打卡”的官员那里领了门籍,填名签到后便又回到广场上。
此时已经入秋,虽然还未有霜露,却也气温颇低了。
刘宽虽身份特殊,但他考虑自己只个员外郎,又是年轻人,便没有去朝房中跟那些绯袍大官呆在一起。
不过午门外的广场上,其他官员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唯有他独自一人,身边却有几十名仪鸾司将士跟着,显得十分另类。
就在刘宽觉得有点不自在时,苏铨过来了。
这位上司依旧是面带和煦的微笑,问:“刘副郎今日第一次早朝,感觉如何?”
“太早了,累。”刘宽如实回答。
“哈哈。”苏铨笑了两声,不予评价。
两人接着聊起科技司的事。
“昨日我为那五名国子学学生办手续时,查看了他们的档案,对他们底细已有所了解。”
刘宽露出好奇之色,道:“愿闻其详。”
苏铨道,“那沈璘就不多说了,正如刘崧所言,乃率性堂优秀学生,诸生之中的佼佼者。”
“剩余四人中,马梦阳、徐祯为诚心堂学生,但马梦阳入诚心堂不过半年,徐祯却已入诚心堂一年半。”
“由此可见,那徐祯多半是学习不佳,故迟迟难以升入率性堂。”
“另外,马梦阳有师长评价其多好杂书,喜奇技淫巧之物,或非因此怠慢了学业,或许也是和沈璘一般的优秀学生。”
“至于李科、王敬二人,则都是广业堂学生,且已入学三年,按国子学师长评价,皆庸碌之辈也。”
听苏铨说明五名国子学学生情况后,刘宽倒也不甚意外。
昨天那种情况下,最后有冒出几个要到科技司为吏的,肯定会有投机之辈。
毕竟从国子学出头,被举荐做官,并不容易,甚至颇难。
到科技司为吏是不好听,但考虑到科技司新设,又明显受到皇帝重视,由吏转官的机会其实是比较大的。
只不过由吏转官,将来难以升迁到较高位置罢了。
可若是连做官都希望渺茫,有吏转官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推举制的缺陷着实要比考试制度大很多——地方推举到国子学的学生,真未必都是优秀人才。
而五个人中,能出现沈璘、马梦阳这两位可造之才,已算是让人惊喜了。
时间在刘宽与苏铨的闲聊中,似乎过得快了些,不一会儿便有礼乐响起,又有专门的官吏,通知文武百官,按品秩官衔排队通过午门,入紫禁城上朝。
虽只是常朝,但参与的文武官员亦多达数百人。
好在大家都经过专门的培训,又有官吏维持秩序,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紫禁城,来到了武英殿外。
是,老朱的常朝既不在奉天殿、也不在奉先殿,而在武英殿。
奉天殿是大朝会用的,修缮、保养不易,平日里都封禁着。
奉先殿则算是老朱的办公室,自不会成为常朝之所。后世崇祯常在武英殿召集大臣议事,其实也有缅怀太祖之意。
官员数百,并非所有人都能入殿听事、奏事。不过刘宽作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倒是有这个资格。
虽然对老朱的早朝颇为好奇,但刘宽谨记着赵成教导的诸般礼仪,跟着苏铨进了武英殿,便在其身后如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好。
他打定主意,今日早朝,只听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