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给杨守业留了十天时间。
当然不是为了杨守业而特意推迟十日。
这十日,本就是大军出发前,筹备和调集物质必需的时日。
即是说,不管有无杨守业去劝说,朝廷兵马都会准时进入邠州。
因为据新近各方来报,杨守信和玉山军确实如杨守业所说,已疲惫不堪。所以,杨守信若是识趣,听了杨守业的劝,主动放弃邠州,省得朝廷动手,自然是好的;若他不识趣,朝廷以武力夺取,相信也不会有太大耗费……
距十日之期尚余两日,杨守业自邠州归来报喜,杨守信愿意交出泾州,还亲书一封请罪信。
杨守信所请的罪,并非他去年曾领玉山军进犯宫阙、欲劫持天子,而是他辜负了天子厚望,领兵出征邠宁,却迟迟未能建功。
李晔回书一封,原谅了他的过失,并许诺他回京后的优待。再派杨守业手持书信,同赤颜军一道奔赴邠州。
随后,赤颜军入驻邠州。
杨守信及余下被缴了兵器的两千玉山军卒,在梨园寨驻军的「陪同」下返回京城。
李晔兑现承诺,授予杨守信左骁卫大将军的三品官衔,实际不再掌有任何职事,让他在京城中安享富贵。
而且安抚好杨守信,还另有用处。
南征三川时,李晔预备将杨守信也带上。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杨守信本名訾信,山南节度使杨守亮本名訾亮,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至于那两千玉山军卒。去年出征梨园寨时,李晔亲眼见识过,算的是精兵悍卒,而且与被俘的凤翔降卒不同,玉山军常年驻守京城,本是禁军,虽受杨守信调派,但军中不乏效忠天子的风气。
故而李晔全盘接受了这两千玉山军卒,将他们打散后分别编入各军。
顺利接手泾州后,还要不要继续出征北面的宁州,相对来说已不是太重要了。因为朝廷得泾州,是为了保关中无忧,是为南征三川做准备,而宁州则无此战略价值。
李晔也未给出明确指示。
看孙氏父子自己的取舍吧。
他们若满足于邠州一地,便止兵不前,若急于建功,同时也为自己多谋得一州兵权,便继续兵发宁州。
而李晔当做的,是向苏文建发出诏令,调其入京任职。
截止目前,苏文建未有回复。
接管邠州的同时,派往泾州的牛徽也传来喜讯,李思恭愿意让出泾州,以换取灵州。
李晔象征性地拿到延英殿内议论一番。
诸大学士倒也识趣,知道天子正在谋划收复泾州之事,故而纷纷赞同。
而且,他们也存了和牛徽同样的想法,反正灵州已不在朝廷手中,是回鹘人夺去,还是党项人去夺,实际都与朝廷关系不大。而朝廷能凭着一纸空头诏令,便拿回泾州,稳赚不赔。
只有康承业私下与天子表示过忧虑,李思恭羽翼渐丰,若真教他得了灵州膏腴之地,有了一统党项各部之力,将成朝廷的劲敌……
朝廷颁下诏令,加授定难节度使李思恭灵州刺史一职,同时派出军队,接管泾州。
和平接收邠州和泾州后,如何处置鄜坊二州,李晔尚犹豫未决。
可一个突然传入京城的消息,让他最终下定决心。
同官县南,高家窑一带,高秉义就是当地最有权势的人。.
整个高家窑,多为高姓族人,高秉义是高姓一族的族长,且高姓族长历代出自他的家族,至高秉义,已是他们家族中第五任出任高姓族长的。这便是他权势的来由。
至于他在同官县衙里挂的录事职务,领着的那份俸钱,根本不值一
提。
自然,高秉义一家也是高家窑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单算高秉义家,不算其他已分出去的偏房旁系,名下就有田产数千亩,高氏宅院内房屋近百间。便是在长安城内,也购有一处府邸,以备成才的高家子弟在京中进仕所用。
近来,同官县已按平税法催收赋税,田产众多的高家面临高额税钱,为此族中不少子弟抱怨不断,独高秉义一句怨言也没有。
他还教育族中子弟道,你们可忘了草贼入关时,四下奔逃的日子了?便在去年,邠宁乱军过境时,差点就闯进高家窑子里来,当时你们吓得到处挖地窖,藏埋细软,都忘了?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能过安生日子,让你们交几个税钱,便该知足了。
若是自己家中的子弟,他还会再多说两句,钱财是福,也是祸啊,若只知一味敛聚,却不晓得散财聚义的道理,可就是大祸临头。
不只是对旁人这样说,私心里,高秉义也是认同平税法。
看看如今的高家窑,男丁务耕,农妇务织,稚子嬉闹,炊烟袅袅……高秉义并不是那种只愿「朱门酒肉臭」的大户,他识字,进过学,尤其喜读《孟子》,为里面那种「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的描绘喝彩。所以,有钱的人家多出钱,没钱的农户少出钱,换取地方安宁,上下融融,正符合他的理念。
先前朝廷颁下乡练法,高秉义同样带头拥护。
按县里实行下来的规矩,一户抽一丁,可高秉义甚是积极,将所有族中青壮年子弟全部报名乡练。
寻常课户家参加乡练是为了抵消征役,可高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又图个什么呢,莫不是那一日不到二十个铜板的工钱?且高家子弟众多,本可一户一丁,却要全部报名乡练,怎么算都是吃大亏的。
对此,高秉义也有他的解释。
如今岁月不安宁,世间的道理,全由手持兵刃的武夫说了算,所以难得有机会学些武艺,学习行伍本领,总不会错。
往大了说,可报名参军,谋取军功,也可让高家门楣光大;
往小了说,可对付盗贼流寇,保护妻妾子女,守得一方家园。
只可惜,能听得进长辈劝告的只有极少部分人,多数族中子弟并不以为然。他们应征乡练,只是迫于族长权威,不得不从。
然而,事实将证明,他们的族长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