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倘来之物①

一个时辰后,晋无咎深吸一气,上下气脉通畅,虽犹隐隐作痛,但所受内伤当已无碍,再见掌心割**血液凝干,起身道:“多谢鉴信大师容让,各位大师久等了。”

九僧大为诧异,看他先前伤势,只道至少修养一日,谁知一个时辰便已复原,又似想起甚么,纷纷点头,晋无咎见他们欲言即止,总觉有甚么事,但对方都是前辈高僧,既然不说,自己亦不便询问。

鉴信道:“阿弥陀佛!少侠适才如不强行上飞,老衲的‘散花掌’原也伤不了少侠。”

晋无咎道:“鉴信大师教训得是,但这‘鸿鹄之翼’是玄炎所赠,是晚辈最珍贵的东西。”

说罢解开缠于双腋的绳索,取下“鸿鹄之翼”,与莫玄炎身侧“青鸾之翼”并排放置,见她双颊泪滴犹存,伸手轻轻拂去,仍道:“相信我。”

莫玄炎被点哑穴,墨眸吐露又喜又忧,她脑袋不能移动,眼珠直看下方,再回视晋无咎,目光中充满哀求,晋无咎知她想让自己解穴,道:“只能委屈你再等等。”

回到中心圆台,道:“请下一位大师指教。”

一老僧道:“阿弥陀佛!少侠以上层内力将伤痛强行压下,真元修补却非旦夕之功,少侠当真要继续接招?”

晋无咎见这老僧上身极瘦极长,坐时比其余八僧高了足有半头,拱手道:“多谢大师关心,晚辈支持得住。”

老僧道:“阿弥陀佛!当真要打,老衲仍会全力以赴。”

晋无咎知他说是“全力以赴”,亦与之前七僧相仿,必不会以十成功力痛下杀手,道:“请大师出手。”

老僧道:“好,老衲鉴离,便以‘握石掌’与少侠过过招。”

晋无咎道:“鉴离大师请。”

莫玄炎先前看他气色恢复,原已芳心稍安,听鉴离说“真元修补却非旦夕之功”,又复忧虑,满腔情切,连“祝融剑”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鉴离大声道:“来了。”

双臂一个交叉,随即摊开,双腕轻转,带动手掌疑进疑退,掌风却在真力推动下徐徐向前。

晋无咎听鉴离声若洪钟,只道掌力必刚烈雄健,却见他双掌运转舒展如棉,动作连而不断,心下大奇。

他只知道少林武学至阳至刚,与丐帮武学有相通之处,却见鉴离双手忽快忽慢,同快同慢,快而不乱,慢而不断,其连绵不绝之长,其挺拔大方之美,与之前七僧大相径庭,反与奚清和“太极剑”存有诸多神似。

当日太白山巅,奚清和与沈碧痕剑过两百余招,其时晋无咎武功低微插不上手,却对“太极剑”之柔和舒缓、内外合一深留印象,此后魔界一住两年,功力日渐深厚,再回想起奚清和的剑法,已是雕虫小技不足一提,却不想在这“枢械塔”内又见久违一幕。

晋无咎劲收于内,凝而不发,右手屈起食中二指,半拳半掌,与鉴离左掌一碰,立觉一阵怪异,想要乘势回跃,掌心竟被黏住,更是大惊失色,莫玄炎此时与他正脸相对,只见他难掩惊惶,似是发生甚么不可置信之事,九僧看到如此反应,验证心中所想,各道一声“阿弥陀佛”。

晋无咎与鉴离掌力一对,登觉少林掌法与武当剑法大为不同,外现绵柔,内蓄刚劲,本在意料之中,可两股刚力同根同源,如出一辙,霎时脑中转过千百念头,心道:“我适才所使,是齐大哥教我的呼吸心法,却为何会和鉴离大师一模一样?”

鉴离一招得手,立时带动晋无咎往回,这“握石掌”又称“少林绵掌”,鉴离数十寒暑,早已练得进若猛虎扑食,退如乳燕归巢,左掌尚未停下,右掌又已击出。

晋无咎右掌已被牵动,左掌不与鉴离右掌相对,反以一招“或跃在渊”击他小腹,鉴离道:“好。”

右腕几下摆动,终将晋无咎左掌牵引过来。

四掌相抵,晋无咎立觉前胸窒闷,脑中先是千思万虑,越想越是惊心,到后来一片空白,鉴离见他魂不守舍,掌心热流滚滚涌出,喝道:“还不罢手,你想比拼内力么?”

莫玄炎花容惨变,见晋无咎忽而双目泛红,显已神志不清,在心里大声叫道:“无咎不要!”

无奈哑穴阻塞,口中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空自泪如泉涌。

晋无咎不住催劲,嘶吼道:“我不罢手!我不罢手!把‘祝融’给我!把‘祝融’给我!”

两股阴寒之力自“至**”以倾泻之势冲涌直上,一瞬间已来到“大杼”,沿手臂来到手掌。

鉴离眼见情势不对,应变神速,以混元之力用力一推,将晋无咎逼退两步,与他四掌分离,恰在这时,晋无咎体内阴力如利刃般脱掌而出,半空中两道白雾如柱如锥,九僧见他身负丐帮“降龙十八掌”,阴寒之力竟如此旺盛,无不诧异。

晋无咎一击不中,剧烈甩头啊啊长叫,呈现丧心病狂之态,阴力强行逆流,过“大杼”直奔“天柱”,颈后千蚁咬噬,令他全身抽搐,更显疯魔,认准惟独没有出手的鉴空细声尖叫:“给我‘祝融’!给我‘祝融’!”

真气再上“玉枕”,整个脑后又如万针攒刺,两腿一跃,居高临下,左掌“突如其来”,右掌“震惊百里”,是“降龙十八掌”中仅有的两掌拼命招式,却以阴寒之力催动。

鉴空原拟以“一拍两散掌”压阵,见晋无咎陡然着魔,竟不敢硬接,双腿运力,整个人离蒲团飞起,但见一道烟柱自上斜下,所坐蒲团已结起厚厚一道寒冰。

众僧更是愕然,晋无咎声称一身功夫都是卓凌寒所授,但如疯似癫之下接连四掌,绝非代代相传的丐帮武学,反与莫玄炎施展轻功时的阴柔之力颇有几分神同,而究其寒凉之盛杀意之浓,又远非莫玄炎之所及,九僧所知以内,竟似仅有武当派掌门不尘能稍胜一筹。

晋无咎一击不中,掌心上移,对准鉴空又是两掌,后者身在半空无从借力,看准掌风来势,十指摊开向下,在两股阴力上重重一压,阴阳相碰,晋无咎掌力消于无形,鉴空借势上跃,自头顶飞过。

晋无咎早已神志不清,跟不上鉴空身法,尚在甩头找寻所在,背部左右两处“大杼穴”微微一麻,已被两指拂中,他逆行“足太阳膀胱经”,“大杼”一旦被封,“天柱”、“玉枕”中的真气自然消失,伏地跌落,委顿不起。

鉴心回头凌空出指,解开莫玄炎被封四处穴道,后者如得大赦,冲向圆台边抱起晋无咎,哭喊道:“无咎!无咎!”

双手各伸食中二指,在晋无咎背部“足太阴膀胱经”左右四根经脉处顺行而下,触手处气流平稳,芳心大慰,以单臂相扶,向鉴空盈盈拜倒,道:“小女子多谢鉴空大师。”

晋无咎最后逆行为盘龙“两仪”,莫玄炎见他反应,知他阴力进入头部,稍有不慎立时走火,苦于无法出言提醒,鉴空目光如炬,从未研习盘龙武学,单凭晋无咎反应便知症结所在,莫玄炎三度闯塔,熟知九僧法号,直到这一刻终于诚心跪服。

鉴空回入蒲团,道:“姑娘请起。”

双手合十,下肢暗暗运劲,不多时,蒲团上的寒冰化作一道白雾,在空中飘散殆尽。

良久,晋无咎悠悠醒转,见自己躺在莫玄炎肩头,记不得发生过甚么,道:“玄炎,各位大师。”

莫玄炎道:“你适才险些堕入魔道,若非鉴空大师相救,你已或死或伤。”

说这话时双眶如珍珠断线。

晋无咎与她相识两年,从未见她如此落泪,心下万般疼惜,安慰道:“我们原本生活在魔界,堕入魔道,那也是回到家中,嘿嘿。”

伸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莫玄炎轻轻推开,道:“佛门清净之地,不要动手动脚,你自己能坐么?”

晋无咎心道:“玄炎所言甚是。”

点头道:“能。”

又跪向鉴空磕头点地,道:“多谢鉴空大师救命之恩,多谢各位大师。”

二人坐定,九层沉寂良久,鉴心道:“善哉善哉!事既至此,二位可还坚持要抢夺‘祝融’?”

晋无咎心知功亏一篑,道:“晚辈不敢。”

对身边莫玄炎道:“对不起玄炎,我一定会勤练功夫,尽早再来拜访九位大师。”

莫玄炎摇摇头,向鉴心道:“鉴心大师,小女子想以‘句芒’换取‘祝融’,望大师成全。”

晋无咎惊道:“玄炎。”

鉴心道:“莫姑娘口中‘句芒’,便是你手中这柄?”

莫玄炎道:“是我前两次带来那柄,‘句芒’、‘祝融’本是齐名,小女子只想以一换一。”

鉴心道:“阿弥陀佛!姑娘的‘句芒’,老衲曾亲眼见过,似与‘祝融’材质同宗同源,内里透出相仿邪恶,老衲不知这两柄剑有过甚么经历,却能感知其心中怨气,始终不得脱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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