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囹圄之患②

矮胖子斗发了性,上劈下挥招招致命,二仆见他忽如癫狂,心生怯意,矮胖子觅得良机,登时占据上风,如此斗将下去,眼见可逼得二仆弃剑投降,绿衫少女却时不时发出尖叫,矮胖子每每分神,单刀放缓,二仆手头一松,又能恢复招架之功。

矮胖子听得恼怒,暗骂烦人,单刀更紧,二仆早已左支右绌,随时可能抵受不住,惟有凭借绿衫少女呼声勉力维持,剑术本该以灵动见长,只守不攻,则招法愈趋凌乱,身陷刀光笼罩,剑影始终伤不到矮胖子分毫,后者虽不时为绿衫少女分心,却招招有进无退,自然绝无败理。

红衣男子瞧出情势不对,道:“好了,下去罢,你二人太过不自量力,竟敢挑战兄台天下第二的排名,是该受点教训。”

二仆叫苦不迭,同时心道:“还不是你让我们打的?这会却来说风凉话。”

苦于招招受制,哪里抽得出空认降?矮胖子尚在气头,坚决不肯罢手,对准二仆再是一通猛劈。

红衣男子长笑一声,身形一晃,右手食指疾出,指向矮胖子颈后“大椎穴”,围观者先前见他书生模样,只道是仗着家仆护卫才敢言行嚣张,不料出手迅捷,与二仆不可同日而语。

矮胖子辨得耳后风声呼啸而来,大惊之下狼狈窜开,不顾周身上下破绽尽露,所幸红衣男子本意只为止战,未动杀念,至于联手二仆被逼得苦不堪言,一心只想脱身,哪还顾得上乘虚而入?只想这次捡回一命,回家可要烧个高香,好好拜祭一下列祖列宗。

矮胖子窜出落地没能站稳,一个趔趄,扑向北侧那对年轻夫妇,眼见鼻梁将要撞上中空粗棒,男子一推粗棒来到右手,腾出左手接住矮胖子胸口,先一回退卸去前冲之力,再一进手扶他站定。

这一交一接一退一进,从头至尾一气呵成,旁人庆幸矮胖子没有落水,后者却已明白大半,心道:“这人年纪轻轻,武功胜我百倍。”

道:“多谢。”

男子微笑不语,身旁冰儿递上一块白色手帕,淡淡然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这位前辈,别人闲事还是少管,没人会感激你的。”

众人这才留意到冰儿,见她绝美容颜,险些惊呼出声,三人打过半晌,不知不觉天色已转昏黄,却丝毫掩不住其脱尘秀色。

矮胖子听她口吻,似与年轻男子一伙,一腔感激转为恼怒,抢过手帕想要投入江心,瞥眼见她腰间一根白色软鞭,颜色与白衫全无二致,若非近看根本分辨不出,心念微动,在夫妇二人脸上来回看过几眼,惊道:“二位是……”

冰儿嫣然一笑,微微点头,矮胖子知她不愿暴露身份,不再追问,将手帕递还,道:“姑娘手帕还是留着,别教我这种粗人弄脏了。”

冰儿道:“你摁住伤处。”

矮胖子听她语气七分命令,不敢拂逆,心想既有这对年轻夫妇在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出头,想要退下,却听红衣男子道:“兄台武功卓绝,不愧为天下第二,可否让小弟请教两招?”

矮胖子见他适才打穴,自知不是对手,但他直言“请教”,又似说不出理由不应,正犹豫间,红衣男子道:“小心了!”

第一招已然攻来。

矮胖子微微一惊,闪身避过,左手推出还击一招,见他神色悠闲,攻少闪多不求还击,有意显露轻身功夫,只在刀光中穿来插去,自己手上虽快,却难触及他一根汗毛,心道:

“今日竟能遇见这许多后辈高手,只可惜如此身手拿来作恶,要不是有他们夫妇在,我一人之力哪救得了那丫头?”

精神一振,随心所欲将刀法使将出来。

再打数十回合,攻守之势依然不变,矮胖子始终摸不到红衣男子头皮衣角,心知相差太远,手上也不着急,再看红衣男子身形飘逸,竟不住冲冰儿投去笑颜,心道:“你这淫贼真是不知死活。”

单刀加紧三分,却仍无济于事。

这般一个只攻不守,另一个只守不攻,天色渐渐暗沉,雨后江心原本铺满雾气阴霾,对岸零星灯光若隐若现,看来不多时便能靠岸,夜空中无星无月,再打下去,纵使二人能听音辨位,围观众人不免索然无味,趁着身周将暗未暗,红衣男子又道:“小心了!”

伸出右手五指径朝单刀夹去。

矮胖子大吃一惊,心道:“‘空手入白刃’!”

惶急之余刀锋疾转。

红衣男子先见矮胖子武功低微,心中大意,手指拿捏不准,食指当真触及刃口,破皮到肉渗出滴滴鲜血,所幸及时察觉,再迟片刻,只怕整根手指不保,冰儿始终凝神观斗,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声嘲笑有如针刺,红衣男子陡然手脚加速,不再一味防守,转为杀招连连,身形稍晃,避开矮胖子斜里劈来的一刀,欺近身前手指一出,既准又狠点中矮胖子右腕“曲池穴”,矮胖子穴道被封,单刀脱手,红衣男子双掌齐出,将矮胖子打得连连倒退,脚下毫不留情。

冰儿反应最快,大叫一声“住手”,众人先是不明所以,随即倒抽一气,原来红衣男子在单刀落地前的刹那,一脚踢中刀柄,单刀登如离弦之箭,直向矮胖子喉间飞去。

矮胖子在红衣男子双掌一击之下失去重心,全无闪避之能,眼见单刀射来,脑中飞速转过念头,暗道:“贼厮乌恁地狠毒!这下我命休矣!”

忽见两道光影闪过,一根木棍与一条软鞭同时已在半路,前者方位妙到颠毫,于刀身侧面轻轻一推,虽不足以改变去势,却使前进方向偏离寸许,后者亦于同一时刻卷住矮胖子的肥大身躯,将他朝另一侧猛拉数步。

终于单刀擦着矮胖子右颊一掠而过,直朝江心飞去,入水后余势未消,向前穿行好长一段,终于没入水中,顺竹排方向望去,远处一道深痕,似将整个钱塘江斩成两半,足见这一脚力道之大。

围观众人大都长吁一气,有几个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暗于心下点评:“这人竟有如此腿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得来不虚,但他手指也挂了彩,那天下第二确也十分不弱。”

矮胖子捡回一命,许久回过神来,惊魂未定来到年轻夫妇面前,一揖到地,道:“卓帮主,夏谷主,救命之恩,在下粉身难报!”

声音中满是战栗,冰儿连连眨眼,他却耷拉脑袋未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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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相救的正是卓凌寒与夏语冰伉俪。

卓凌寒出身贫寒,只读过没几年书,十一岁那年方才得遇名师,拜于丐帮前任帮主班陆离门下,丐帮身为武林第一大帮,自古雄才济济卧虎藏龙,历任帮主更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班陆离智慧过人,丐帮传到他这一代,本已不在鼎盛,帮中绝技“降龙十八掌”与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早有诸多招式失传,他却能于不断锤炼中去粗取精,又竭尽所能弥补招式里的漏洞,终令丐帮武学在江湖中争得一席之地。

凡武林各派说起当世高手,皆以少林派崇印、武当派不尘、丐帮班陆离三者齐名。

百余年前,陕豫交界处盘龙峡谷于一夜之间冒出一个盘龙教,武林中新立教派原本家常便饭,起初无人觉得不对,只不过盘龙峡谷原是秦岭深处位于终南山与熊耳山间一片巨型荒谷,千百年来无人命名,寸草不生人迹罕至。

“盘龙教”三字出现后,各派人士慕名前往,千辛万苦穿越外围山峰,惊见十里方圆的荒山竟被修建完成,六个入口各有身着不同颜色教服的教众把守,众人无从深入查探,只能于外围远观。

无奈外围山峰高度不够无法俯瞰,只能隐约瞧见漫山遍野的七彩奇花,两条山道穿过艳美无俦的花海,从周边六座侧峰环行而上,通向主峰正中一座大殿,蜿蜒山道于日光映耀下闪闪发光,遥望过去正如两条盘旋巨龙,不由感叹“盘龙”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盘龙教地处深山与世隔绝,与外界往来少之又少,起初自得其乐,在武林中鲜有劣迹,可近十年来,似乎教众慢慢走出桃源,且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与外间摩擦不断,渐渐成为武林各大门派的眼中钉,少林丐帮等百年威仪它们从来不惹,小门小派可就苦不堪言。

教中不少弟子散布谷外,居无定所又极少被擒,各门各派想要上门讨个说法,竟十之六七铩羽而归,六方谷口不乏好手且互为犄角,任意一侧受攻,相邻两侧必极快应援,武功本就劣势,人数还不占优,每一次皆是无功而返。

十年前雁荡派掌门王克淮被剜去双眼,垂吊于自家大院树枝,妻小弟子自知单凭一派之力难以复仇,日夜兼程行至河南嵩山少林寺,想请武林泰山北斗代为主持公道。

谁知前来接见的崇法、崇报两名长老从头到尾阿弥陀佛,雁荡门人苦说半日,长老们始终反对仇杀,念叨着要替双方化解这场恩怨,一众人背负血海深仇,哪里有空听两个老和尚诵经念佛?拍案将之臭骂一顿夺门而去,法报二僧也不生气,只自顾自微笑摇头。

雁荡门人随即找到丐帮,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班陆离全无居上傲下之态,雁荡门人得他礼遇,一个个心存好感,见他答允出头,更是感激不尽,誓以丐帮马首是瞻,一大一小两个帮派浩浩荡荡前往盘龙峡谷,准拟先礼后兵。

却不想盘龙教早已得悉,在六条入山必经之路埋下炸药,待所有人穿越峡谷,忽将引线点燃,一时间死伤无数,班陆离一条腿被炸得血肉横糊,盘龙教对丐帮倒还存有三分余地,只留难雁荡门人。

班陆离虽不被穷追,却不能不讲道义,一路且战且退,对早已散乱的雁荡门人尽力施救,一直退至外围山口,见几个上身光膀下身紫色的盘龙教众围住一个少年,正自凶神恶煞盘问雁荡派大弟子孔麒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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