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雪拜入温酒门下后,禀赋既强,用功又勤,修为突飞猛进,那些日子,温酒很是开心。
在李红雪之前,他曾试过收许多的徒弟,结果没有一位能令他满意,这无疑限制了他的剑道。
须知剑道求索之路,既要学会怎样做一位学徒,亦要学会怎样做一位老师。
会学,才能“继往”,会教,才能“开来”。
继往开来,方为我道中人。
温酒正是因为在“开来”这一方面存问题,才导致他的剑道始终未能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哎,本来他的剑道禀赋是要强我一筹的。
或许,也正因为他的禀赋太强,眼光太高,导致他教弟子时耐心不够,也只有李红雪这等天资,方能跟得上他,令他满意。
他和李红雪这对师徒,之后便在日复一日的传道中,互相精进自己的剑道。
可惜,好景不长,李红雪作为温酒唯一的弟子,引起了剑宗众多同代弟子的妒恨,再加上她又是魔头李淮安的女儿,使得她受到了剑宗同代弟子们的排挤与欺负。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李红雪非但没能融入剑宗,反而受的排挤与欺负越来越深。
小孩子做起恶来,总是不计后果,有一回,趁着温酒外出,这些小孩子们把李红雪拉扯了出来,嚷嚷着“为武林除害”,用手生生地拔光了她的头发。
他们还叫嚣着?要把这魔教的小妖女的手足砍断?然后丢弃到茅房里去,说着?有的小孩已经拔出了剑?跃跃欲试。
这或许是他们憧憬于对某些故事的模仿,他们觉得很新鲜?他们觉得很有趣。
这一幕,被两位巡视的长老看到了?小孩儿们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谋划也被他们听到了耳中。
他们虽也对李红雪这个魔教的小妖女怀有偏见?对于平日里宗内小孩儿们施加于她的欺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回显然不一样,他们眼瞅着要闹大了,后果恐怕很严重?立马便上前阻止。
小孩子做事不计后果?他们却是知道底线的。
一位长老上去拦住这些小孩儿,把李红雪护住,另一位长老则慌忙找上了我。
我那时正在处理宗门内的要事,眼见这位长老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这里,心下很是不满?正准备先训斥他一顿时,却被他抢了话?顿时心里更为气郁。
但我一听完他的话,心里头的气郁顿时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与恐惧。
我没有想到那些平日里在我面前一向乖巧、懂事、可爱的孩子们?竟然会对另一位孩子做出这等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他们丝毫没觉得自己行为的恶毒,只觉得新鲜、有趣。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立马冲了出去,朝那些孩子们奔去,生怕去晚了,那边已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倘若李红雪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的师弟温酒交代。
可我最终还是去迟了一步。
我赶到后,几乎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满地都是鲜血。
孩子们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在血泊的中央,李红雪双眸血红,站在一位长老的尸体上,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恶鬼……
她杀了这么多剑宗的弟子,作为宗门的宗主,我自然要给宗里的人一个交代。
按照宗门里的规矩,杀害同门者,要受“六洞之刑”,说白了,就是在身上的六处要害各以同境界之剑刺穿身体。
毫无疑问,倘若李红雪受这“六洞之刑”后,必不可能活下来。
但她最终未受此刑罚,因为有人站了出来,替他受了此刑罚。
她的师父,温酒。
按照宗门规矩,师父代徒受罚,刑罚须加重十倍,因此,温酒须受十次“六洞之刑”。
而对他实施此刑罚的,只能是我这个师兄。
因为对于温酒而言,整个剑宗,只有我算是“同境界之剑”。
那天,我朝自己的这位小师弟,拢共出剑五十四次。
最后的六剑,我这个师兄,代替他受,向圣王宗的阿修罗借剑六十,刺我身上六十处要害各一剑。
百年之后,我和师弟温酒的一身剑伤大概才算是完全愈合。
这次风波总算是就这么过去,李红雪的命被保了下来。
可是,她疯了。
为了治好这位自己唯一的徒弟,当晚温酒便带着一身的伤,背她下山。
十日十夜,不眠不休,足迹踏遍神州大陆,温酒终于为她找到了一位神医,可治她的疯病。
神医说,她的病在于脑海中的记忆,类似于精神上生了疮,治疗的方法很简单,拔除那段令她痛苦的记忆便可,让她永远都回忆不起来。
温酒照神医所说,找到了李红雪“精神上的疮”,发现有两处,一处为旧伤,一处为新伤。
旧伤,是她全家几乎被灭满门的那个大年夜。
新伤,则是她在剑宗度过的这些日子,最终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温酒怎么都没有想到,把她带上青鸾峰,最终竟是害了她。
旧伤已经扎下了深根,不可能拔除,新伤倒还有得救。
在神医的指导之下,温酒借助自己神识的力量,抹除了李红雪在剑宗的所有记忆,随后,带她去了未央宫。
那年,未央宫还是正道宗门,未央宫的宫主还是温酒的红颜知己、生死之交。
温酒将李红雪送给自己的红颜知己寄养,并叮嘱她永远不要让李红雪来剑宗,以免她睹物思情,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可是,就在温酒即将要离开时,发现自己的裤脚被眼眶通红的李红雪以小手紧紧攥住。
“你做什么?这里是你的家,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了。”温酒如此跟她说。
“以前,我的家是李府,现在,我的家只有一个地方——有师父的地方。”李红雪哽咽道。
温酒很惊讶,没想到抹除记忆之后,李红雪竟然还记得他这个师父,不愿意离开他。
“师父,你不要丢下徒儿,好不好?”李红雪仰起自己的小脸,看着温酒。
温酒不敢看她,狠心把腿一甩,李红雪紧紧攥着被撕下的裤脚,摔出去老远,顿时鼻青脸肿。
温酒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定要回剑宗,师父在那里,那里是我的家!”李红雪的声音远远地从背后传来。
温酒了解自己这宝贝徒弟的性情,倔强至极、刚烈至极,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折了回来,再次借助自己的神识,给李红雪植入了一段对他的印象,方才离开。
这一回,他自污自贱,让自己在李红雪得脑海中成为一个无赖一样的存在,道貌岸然,因为曾经对自己的女弟子心怀不轨,而被剑宗剥夺了招收弟子的资格。
初时李红雪还年幼,不懂何为心怀不轨,只知道温酒是个无赖,不是好人,剑宗很可怕,去不得。
后来长大成人,懂事明理了,她终于对温酒产生了深深的鄙夷和万恶,进而把整个剑宗视为腌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