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此时却不再抵赖,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我,道:“哼哼,你小子有点意思,去那个房子里转了一圈,那天发生的事竟然像发生在你面前一样,说得都大差不离。”
我轻轻挪动一下,却痛得惨哼一声,艰难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件事,朱大叔不问,你也不说,我来替你们说。你之所以要绑架飞娜,要挟朱大叔,就是因为你探听到他们重现人间之后,朱大叔却迟迟没有和你们联系,你就知道他是为了他的女儿,想要脱离组织。所以你才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办法……”
老海突然咬着牙道:“小子,你说得太多了。本来见你一击即倒,又没有武器在手,以为你是个三流货色,没想到你才是最大的麻烦!你那张嘴,还是永远闭上吧!”
说着,他身形倏然一动,猛地向我袭来。
朱峻轩也不是打酱油的角色,否则这老海也不必费尽心机要逼他归队。早就在一旁提防的他,见老海一动,也随之飘然一晃,瞬间便拨开了老海踏向我的致命一脚。两人又是一阵拼斗,此时手电光亮映照之下,朱峻轩发挥不出黑暗视物的优势,略处下风。几次险象,让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说了这么多,如果朱峻轩最后干不掉这个老海,就都是扯淡。我们这五个人,只怕都难逃一死。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轻轻的机械声,便大叫道:“老海,你别仗着你有手电就了不起!你的宝贝儿子被我们一枪放倒,丢进殉身池里去啦!”这一招,正是“分神错意术”,得自《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真传。
老海此时正好一个转身踢,将朱峻轩逼开两米,听了我这话,果然面露狰狞,身形顿了一顿。
就在这一顿之际,一道清脆的枪声响起,手电应声而灭。
整个房间,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没错,开这一枪的,正是黄顶鹏。这老兄虽然话不多,心思也是极为机敏。老海与朱峻轩缠斗正酣时,人影绰绰无法分出你我,黄顶鹏当然也不敢开枪。他唯一的机会就是瞄准手电。我知道这场武斗的关键在于光线的有无,所以故意出声引导黄顶鹏,又激了老海一道,给黄顶鹏以机会。当然,也要谢天谢地,这老兄枪法果然给力,剩下的,就看朱峻轩发挥了。
这一下,朱峻轩当然重新占了主场优势,只听老海闷哼连连,不断败退。
我努力回忆着这个房间的结构和我所处的位置。被老海这老家伙点中穴道之后,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和我被令空用刑时的感觉几乎差不多。但是想到一张灿烂的笑脸,我就不敢稍有懈怠,拼死挪动着,艰难地向大门处爬去。
到了大门处没多久,一个高速移动的身形猛地撞在我的身上,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辆东风牌重型卡车撞击”(引自好基友的名著中经常出现的句子)不相上下。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肋骨是否折了几根,只觉得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飘去。
那黑影被我阻住,一声大叫,扑倒在地。
不必说,这正是想要逃跑的老海,被朱峻轩狠狠地放倒在地。
朱峻轩赶到我身边,急忙道:“小佑,你没事吧?”
我算是体验了武侠小说里经常写到的“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是什么感觉。嘴角还挂着温暖的液体,惨笑道:“没事,放心。”
“谢谢你了。”朱峻轩用苦闷的语气道。
我当然知道,他曾经共患难的战友,如今却反目成仇,是什么滋味。只道:“朱大叔,你不必客气。如果让他跑了,飞娜……就危险了。”
突然,只听老海一声暴喝响起,道:“弦月当空,你往哪逃?”
操,这货竟然没被放倒!我背心里一下子惊出许多冷汗!
第十二章 探幽
没错,今天是农历二十二,下弦月会在下半夜出现在西方天空。此刻天上万里无云,唯有半个月亮爬上来,洒下如牛乳一般的光华。这等夜色,说不定会引得文人骚客诗兴大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举杯邀明月几时有……
但是,这样的月亮对我们来说,却是要命的节奏。朝南的粮仓大门外,正是老海这种超级杀手的屠宰场。刚才朱峻轩之所以能反败为胜,主要因为他在黑暗环境下生活了几十年,早已锻炼出了黑暗视物的能力。此时弦月当空,没了黑暗主场的朱峻轩,能不能制得住他,我心里实在没谱。
那老海一声断喝之下,我的半个魂都吓没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却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我和朱峻轩都是大惊失色,齐声叫道:“不要!”
只是,为时已晚。
老海背后中枪,再次仆倒在地。
我心里苦叹:这等纠结事,着实让人蛋疼。不杀他,他要杀我们;杀了他,就彻底没了李飞娜的消息。若是制住他,还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现在,可怎么办?
朱峻轩脸若死灰,望着濒死抽搐的老海,飞也似地奔过去,问道:“飞娜在哪?求你告诉我吧!”
短短片刻,朱峻轩已经两次“求”老海,都是为了李飞娜。父亲对女儿的爱,让我心中感叹不已。
老海“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害死了我的海酱,正好让你女儿来赔命,哈哈哈哈!”
朱峻轩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老海,你救过我的命,要恨我,恨便是。但是你也见过飞娜她娘,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你就算是为了飞娜她娘,行行好罢!只要能找到飞娜,我下去陪你也是应该的!”
老海此时背上血流如注,命不久矣。见朱峻轩这般,也叹了口气,不再如刚才那般冷嘲热讽,却道:“大手,不瞒你说,你闺女实在讨人喜欢,若没有今天这事,真想让她做了我儿媳妇。”
朱峻轩苦笑一声,道:“我藏身起来不敢露面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次想过这件事。这次回来,我本想去找你,可是又怕牵连上过去的事,连累了飞娜……没想到……这过去的恩怨,还是化解不开。”
我望着老海有气无力的模样,心里着急。这俩人要是这么叙旧下去,可就来不及了。但若不是这般晓之以情,只怕老海也不会说。这般矛盾,让我心里如猫抓一般。
老海咳了两声,道:“老哥知道你性子倔,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再加上右旗使的命令,没有办法才做出这等事来……”
朱峻轩叹气道:“老哥,我不怪你。只求你保住飞娜一条命,告诉我她在哪。”
老海哑着嗓子道:“不……不是老哥心狠……不……不告诉你,而是……唉,右……右旗使连我也防着,关押……她……她的地方,总……总是变……变化。我……咳、咳……只知道上一……次她被关押在哪里。现……在是……是不是还在,就……不知道了……”听他这说话,似乎分分钟都要断气。我心里不免紧张的要死。
“那上一次在哪?”朱峻轩连忙问道。
“老……老……老码头33……号。”
“看守她的都是什么人?右旗使亲自看守?”听朱峻轩这话,显然对这位右旗使相当忌惮。
“当然不是。只……只是……只有他才知道下……下一个关……关押地点在哪……”老海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大……大手,你还……欠……我五个肉……馒头……你还说……要还我五百……个……你还……还记得……不……”
老海说完这话,便断了气。
朱峻轩听到后来,已经开始哽咽,此刻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向老海的尸体道:“老哥,我不只欠你五个馒头,我欠你条命啊!”
我在旁边看着,兀自心寒。如果说朱峻轩七五年下洞,他那年十八或者二十岁,估计他和这个老海都是小时候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至少是那之后的漫长困难时期的人。像他们这种组织的人,还被军队追剿,过得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在那种条件下相互扶持走过来的难兄难弟,个中感情自然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只是,造化弄人。这样两个在困难时期亲如兄弟的人,到了这物质富足的时代,却反目成仇,为了利益而相互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