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有温柔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没事。”
许愿视线下移,见方知有看着自己拉住的他的手,她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你跪久了不舒服,我扶着你。”
然后她听见他笑着说:“好。”
“你同陛下在里面讲了什么?凶手可找到了?”许愿一边走一边问。
不过是北宁侯将女儿接回府的事,竟然惹得陛下大怒,不对,陛下不像是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发怒的人,那就是因为穿着亲王靴的黑衣人?亲王私下与朝臣会面,倒也确实值得生气,许愿点了点头,她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没说什么,只是说起了凉州的军队现在没有将领,陛下有些烦心罢了,至于凶手,相信刑部的人很快就能抓到了,不要心急。”方知有安抚道。
许愿又乖乖点了点头。她才不信,说凉州将领为什么要跪下磕头?以永安侯的圣眷,根本不可能。
方知有将许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只好低下头小声说:“回府再说。”
原本都快要到府上了,方知有却突然起兴要去太平楼。太平楼是虞京城有名的酒楼,这会儿刚到午时,街上行人少了许多。
“你不是吧?我都告诉你有人跟着我们了,你还要出去?”许愿听了方知有的命令,立刻便下了马,钻进马车。
方知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不担心。
许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扯着方知有的袖子悄声说:“我说真的,你不要冒险啊!”
看许愿一脸焦急,方知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去太平楼换一辆马车坐。”
方知有原本清冷的脸因着这一笑,顿时色如春花般清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风流蕴藉之态,许愿头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
“噢,”许愿觉得脸有些热,她偷偷别过脸,语气尽量正常地说,“怎么这么多人想追杀你?”
“大约是我管得太宽了,”他看着许愿呆呆的样子,心里有个地方莫名的瘫软了下去,“所以以后得找个人近身保护我。”
许愿啧啧两声:“近身保护你的人还不够多吗?你以后莫不是还要娶个会武的姑娘?”
方知有正欲回答,突然感到车身一震,双柏在马车外大叫:“侯爷小心!”
“双柏进来保护侯爷!”许愿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方知有扶住车中的小茶几,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对守在门口的双柏说:“去五城兵马司叫人来。”
“侯爷!”今日只有许愿和双柏跟了出来,若他一走,方知有身边便没有人了,“换个人去吧。”
“那些人都脱不开身,你在马车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溜去五城兵马司报个信,叫些人来,”方知有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眉毛皱起,语气不由严厉了几分,“若叫旁人,面对凶徒,谁敢应你?”
“侯爷!”双柏看了看外面,不甘心地叫道。
“快去!”方知有厉声喊道。
许愿出了马车,来行凶的约有三十个人,个个身着黑衣,手拿长剑,身手敏捷,不像江湖上的杀人犯,倒像是勋贵世家培养的暗卫。
她没时间想那么多,撂倒了几个黑衣人抢了把剑便冲进了包围圈,这条街连同附近的地方此时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偌大一条长街,只能听得见刀剑相碰的铿锵声。
方知有倚在车门旁边,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许愿身若游龙,穿行在黑衣人之间,天上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夏季的雨大滴大滴落了下来,砸得马车顶哐哐直响。许愿站在马车前,那群黑衣人已经不剩多少了,地上倒了大片,竟然没有一个靠近了马车。
就连马儿也都只是不安地在原地打转,却没有惊得发了狂。
这群黑衣人身手的确不凡,然而却偏偏碰上了许愿这个妖孽,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却没能阻挡她脚步。地上的血水被雨水一冲,顿时漫延开来,流向四周。方知有看着许愿矫健的身影,心中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他头一次希望自己也有武功,不至于成为她的拖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刀剑声才停了下来,方知有捞开帘子,许愿手里拿着剑,嘴角挂着笑自瓢泼大雨中向他走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方知有也庆幸地笑了起来。
忽然间,一道破空声传来,许愿正在登马车,听见声音立刻转头看去,那剑已经快要到眼前了,许愿伸手去接,突然一股力向她袭来,她落在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里。
一声闷哼自头顶响了起来,她呆呆地抬头望去,方知有低头看她,嘴角还挂着刚刚的笑,黏稠的血从他嘴角流下来,许愿伸出手去碰他的脸,眼中蓄满了泪水。
她目光凶狠的看向那个趴在地上扔剑过来的黑衣人,他还抬着头在冲自己笑,随手踢起刚刚扔在地上的剑冲那个人扔过去,一剑封喉。
“方愈之!你没事吧?你怎么样?”许愿抱着方知有,惊慌失措,眼里的泪混着雨水往下流,方知有也顷刻间被雨淋了个湿透。
“我,咳咳,”方知有又咳出一口血,“我好像不太好。”
许愿再也忍不住泪意,大哭起来,她一把摸去脸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抱起方知有,向医馆冲去。
“方愈之,你坚持住!你不可以出事……”许愿的手摸到插进了方知有背后的剑,微微颤抖,“你出事我怎么办啊?我……我以后可没有办法参加春考了,方愈之,你不要睡……呜呜呜呜呜……”
“这么……大的人……还、还哭鼻子……”方知有试图笑一笑,然而肺部的不适却让他说完一句话都难,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好想睡觉。
许愿看着他快要合起来的眼睛,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声音颤抖到几乎要破碎了:“方愈之,我求你,别睡,我求你了……哦们聊天,聊天,刚刚我们聊的什么来着,娶妻,对,娶妻,你要娶一个会武功的妻子是不是?我会,我武功还很好,方愈之,我嫁给你好不好?”
方知有想伸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掉,他张了张嘴。
“方愈之,你说什么?”许愿大声喊道。
“我说……”方知有喘了一口气,“我不娶你,你以后、以后……找、找一个……会武的人,嫁、嫁给他……”
话还没说完,方知有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方愈之!”许愿大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捏紧了般,她好痛,痛得都没办法呼吸了,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她终于到了医馆了。
下了大雨,恰好大夫没有出门。
“大夫你快看看他,快点!”许愿把方知有放在医馆的床榻上。
老大夫见情况严重,也不敢耽搁,立刻便跟了过去,小药童也赶紧拿上师傅的东西跟了过去。
方知有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趴在床上,背上一柄长剑,摇摇欲坠。
“这,”老大夫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剑插的位置,“这剑插在此处,我是没本事取的,虽然不深,然而这位公子似乎体质很弱,我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也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先开点止血的药,姑娘还是赶紧把人带去找相熟的大夫看吧!”
许愿也不顾及这大夫是如何看出自己是女子的了,她点点头道:“那你快去开药,看好他!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叫你这医馆无葬身之地!”
她立刻便掀开医馆的帘子,冲了出去。
小药童看着师傅,自己抖得像筛糠一样,还问:“师、师傅,这可怎么办?”
那老大夫抚了抚胡须,尽量抑制住害怕,他坐在桌边,拿起笔快速写下方子,拉住小药童:“快去把药捡了过来,快去!”
小药童赶紧跑了出去。
许愿刚出门不远便撞上了双柏,后者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惊道:“许侍卫?!侯爷呢?”
许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拉起双柏就往医馆跑,一边跑一边说:“侯爷受伤了,要找太医,里面的大夫正在替他止血。”
“什么?!”双柏大叫道,然后急忙冲进了医馆。
许愿连忙说:“我回去叫双桐请太医,再叫些人来接侯爷,你先在这里照顾着。”
说完便又跑了。
太阳都落山了,整个虞京城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靠近皇城的那一大片府邸,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勋贵世家,自然是不缺烛火,然而今日却不同于以往,紧张的氛围蔓延到了每一处角落。
永安侯出宫后不久便再次遇刺,这次甚至中了剑,现在都还人事不省,陛下震怒,立刻便派了太医院的院判前去,另一头又立刻宣了刑部尚书白崇明、大理寺卿高仇与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薛时郯进宫。
“白尚书,我叫你们派去跟在永安侯身边的人呢?都是死的吗?”昭武帝站在三人身前,怒气几乎都要化作实质,白尚书更是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高仇,我让你不用管淮安伯世子你是不是就连之前的案子也都不管了,啊?”昭武帝又走到大理寺卿高仇面前,怒道。
薛时郯此时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一点声也不敢出。
“白崇明,高仇,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凶手的名字,”昭武帝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两个下去吧。”
白崇明和高仇立刻便退了下去。
昭武帝走到薛时郯面前,蹲下了身,他看着薛时郯,声音犹如寒冰:“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好大的架子啊!永安侯的贴身小厮都请不动啊?”
“陛下恕罪,微臣知罪。”薛时郯将头磕在地上,重重的一声。
昭武帝站起来,转过身:“朕知道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薛时郯抬起头看向昭武帝。
“我也给你一天时间,把那个人找到。”昭武帝偏头道,“不然,你这个位置我就换个人来坐了。”
“是。”薛时郯深深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