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芙也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她默了一瞬,便出言回道:“我非此灯有缘之人,乌师弟若想要,尽可一试。”
“可我不是它的有缘人啊,这要如何是好?”乌渊面上狞笑,声音却故意压得极低,他按住自己的肚子,“这我一没拿到它啊,我肚子就疼,被容师姐打到的这里就疼得厉害。”
许愿眉头一皱,这话实在是……过于恶心人了。
旁边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容芙扫视一周,冷声问道:“你当如何?”
乌渊见容芙脸色冷下来了,语气愈发学得矫弱:“我、我就想容师姐,为我寻一位有缘人。”
“有缘人”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音,在场众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乌渊,你不要太过分了!”容芙怒道。
“师弟损了大半修为,前途暗淡,日后怕是再难以找到道侣了,师姐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吗?”乌渊见她生了气,心中恶意更甚。
凭什么?他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这个毁了他的女人却依旧能名利双收?天道何其不公!
“你!”容芙自觉理亏,从来不与他争论,谁知他近年来却越来越放肆。
乌渊目光冰冷,如同一只从阴暗潮湿之地爬出来的虫子一般,将目光放在了戴了帷帽的许愿身上。
“这位师妹,看起来身段就不错啊!很适合做我的有缘人,容师姐,你说呢?”
“乌师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容师姐,而是大师兄!
许愿见常殊冷眼看向他。
她还是头一次听常殊这么直白的骂人,这份震惊几乎跟乌渊羞辱她她的怒气相持平了,她表情复杂的又看了一眼常殊,对方依旧风度翩翩,并不曾因为骂小人而折了半分风采。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不愧是大师兄!
庄晏更直接,直接一柄重剑劈到了乌渊面前,顷刻间,他的外衣便四下散了开来。
“乌渊,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庄晏目光沉沉地逼近他,许愿也是头一次见到一向嘻嘻哈哈的二师兄这样,他冷笑一声,“不然,我倒要看看你的身段如何。”
容芙高挑的身影也挡在了许愿面前,从刚才就一直在吞声忍让的她已经在暴怒边缘徘徊:“乌渊,我给你几分好脸色,不是你可以仗着为所欲为的本钱,损了你修为的虽是我,我身边的人却也非你能动的。”
“你们敢!”乌渊被庄晏剥了外衣,内里只剩一身白色亵衣,长街上几乎都安静了一瞬。
许多人都去看被三人挡在中间的许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大师兄二师兄容师姐,你们不要生气。”一道轻灵柔婉的女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众人的目光像是被人缠了线,更舍不得移开。
“小师妹。”庄晏和容芙齐声道。
庄晏是以为许愿修炼炼傻了要放过乌渊。
容芙是以为许愿为了她不愿得罪乌渊。
事实上,许愿自己修炼许久,难得有一次实战的机会,眼前这位乌渊,听二师兄说从前是开光中期,他虽然不能结丹,但不代表不能继续修炼,他完全是可以到开光后期或者继续保持的,更不要说流月宗是众丹宗之首,他的身份不会一点丹药都没有,但他如今却退步到了开光初期,甚至眼见就要掉下开光境,这样的人,她才不打算放过。
她安抚地拍了拍容芙的手,站了出去。
乌渊见她出声阻止,更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他们,竟连衣裳也不管了,嚣张道:“这位师妹想来是对师兄很满意啊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几人也都纷纷附和。
许愿无声冷笑,也不同他废话,拿了碧宴就砍了上去。
乌渊大约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生猛吓到了,随意抓了身边一个人便扔了过来。
许愿也不躲闪,只学庄晏一样挑开了那人的衣裳便将人扔到了一边。乌渊修为再怎么说也没有倒退到什么也不会的地步,待许愿扔了他第三个同门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
口中念着法诀,一阵白光便冲向了许愿。
手中碧宴跃跃欲试,碧光幽暗,三两下劈断白光,余下的气力直接冲向了乌渊的面门,乌渊闪躲不及,脸上留了道约两寸长的伤口,从鼻梁到脸颊。
“啊!!!”乌渊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颤抖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些丹药,即刻往嘴里塞去。
许愿却没等他,劈头盖脸便追着打了上去。
庄晏看着自家小师妹生猛的姿势以及灵敏的身法,目瞪口呆:“小师妹在打架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傻。”
容芙同款震惊脸:“小师妹原来这么、这么、这么……”这么了半天也没这么出来。
常殊看着生龙活虎的许愿,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乌渊就倒在了地上,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许愿的声音依旧轻灵柔婉。
“你、你、你……”乌渊瘫软无力,只能挣扎着说出这三个字。
“小师妹!你没事吧?”常殊突然举步上前,将许愿搂在了怀中,许愿的帷帽被撞到,帽顶一偏,彻底盖住了她的脸。
众人这才意识到,她打了半天,头上的帷帽居然还纹丝不动,在场之人竟无一人见到她的真颜。
“清都师叔!”那几个被许愿扔在一旁的流月宗修士见到来人,立刻上前行礼。
一名清瘦的男子自一头白鹤上翩然而至,他看起来明明比乌渊还要年轻,头上却生了许多华发,面色苍白,手里捏了一张罗帕,还轻咳了两声,看起来十分憔悴,颇有一番病美人的姿态。
他是流月宗的长老,清都真人。
这时那玉石铺子的老板见了他立刻开心起来,扔烫手山芋一样将那玉纱灯呈到他面前:“原来是清都真人,您这玉纱灯我实在是找不到有缘人了。”
清都真人接过玉纱灯,又对老板致歉:“这位道友,实在是对不住,给你惹了麻烦。”
“无妨无妨!”老板说着便退到了人群里去。
许愿还在黑暗中呆滞,庄晏却已经迅速明白了常殊的意思,立刻将手搭在了许愿的手腕上,面色严肃:“大师兄,小师妹灵气枯竭,已经晕过去了。”
“你们胡说!”乌渊期期艾艾地看向男人,哀嚎道,“清都师叔为我做主啊!”
常殊三人也一起行礼:“见过清都真人!”
“诸位小友免礼。”才说了一句话,清都真人又咳了两声。
他显然也知道乌渊的行事风格,只是歉意地对常殊三人拱了拱手:“小辈之事,我本不该掺和,咳咳、然他称我一声师叔,此事又是因我这玉纱灯而起,我便少不得要站出来说两句,乌渊行事确有偏激之处,今日这位小友同他比试了一回,也算出了气,既然如此,大家便各退一步如何?”
丝毫没有提及乌渊受伤、许愿晕倒一事,清都真人直接将刚才的打斗定性为小辈之间比试,既没有论及瑶光也不沾扯到流月宗,无疑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真人所言极是,”常殊颔首致意,“也是我家小师妹被我们惯坏了,她也是逞强,灵气都耗尽了也不愿退让,乌师弟大度,想来不会介怀她一个小孩子。”
“自该如此,”清都真人的目光从五尺长的小孩子许愿身上扫过,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如此喜爱这玉纱灯,我也就不再寻什么有缘人了,这便作为大比的一个彩头吧!希望你们都能取得自己满意的成绩!”
清都真人来了之后,三两下便解决了此事,人群散去,常殊依旧没有放开许愿,暗自传音到她耳中:“将脸遮好。”
庄晏只道他是想做戏做全套,也不在意,拍了尚未回神的容芙一下:“别看了,早该打他一顿了。”
回到小西坞,听闻许愿灵气枯竭,胡若璠还亲自上门送了一瓶补气丹来。
待常殊解决完所有事情时,隔壁屋的庄晏都已经入定了。
第一次打架太顺利,以至于许愿才知道原来打架,不,比试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她打坐也静不下心,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咚咚咚——
“是容师姐吗?稍等!”许愿以为是容芙,毕竟她在瑶光时便要隔三差五地去找她一回。
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嗯,是法衣,不慌。她走到门前,打开门:“大师兄?!是你啊?”
“是我。”常殊微微一笑,“今日可害怕?”
许愿把常殊请进屋里,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听他问这话,尚未平复下的心情又激荡起来,语气微扬:“不害怕!”
“如此便好,”常殊点点头,“今夜来找你,是因为那盏玉纱灯,上面雕刻有玉鲛族的七方神鲛女,最擅生海谣,歌声动人心神,留人性命于海潮之中。”
“师兄的意思……”许愿不太明白。
“那盏玉纱灯做工细腻,鲛女栩栩如生,乃是上品法器,在场之人,其实每个人都能听到她们的歌谣,”常殊看着她,顿了顿,又说,“但我想,它要找的有缘人,应该是不被歌声所迷惑之人。”
许愿回想起之前听到歌声的时候,她正准备说话就被常殊打断了:“我真的是有缘人?”
可她根本没听见几句。
“我担心你是有缘人,”常殊揉了揉她的头,“你的身份,我担心你会是它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