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青,跑出离阎罗堂好几条街之后,还有些觉得自己莫不是在做梦。
在那般精明不好糊弄的苏阎罗手里,他竟完好无损的逃出来了?
他闻着旁边烧饼摊子飘过来的香味,在心里默默的深深的感谢了那个傻子少年一把。
回过神来,就见经过身边的人无不以袖掩鼻加快了脚步走过他,方青抬起袖子,放到鼻息间闻了闻。
他好像好几天没洗澡没洗脸没漱口也没有换衣服了。
噫……真臭!
他觉得有些臊得慌,赶忙加快了脚步,逃离了这里。
所幸他裤腰带里裹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呢。
方青看了看身后没有异常,想来苏姑娘也不会这么快发现他已经跑了,便找了家客栈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才重新昂首挺胸的走在街上,然后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出了城,他偏离官道挑了无人走的小路,熟门熟路的朝一个方向去。
天将黑,光秃秃的树林里荒无人烟,只听得寒风呼呼得吹,像是小鬼们的叫嚷。
方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没有发现身后这棵树后停停那棵树后站站心里直骂方青是乌龟王八爬的慢的青影。
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方青抬眼看到了面前棕红色的庙门,不由松了口气。
他上前,抬手扣响了铜环。
很快,里面有小僧开了门。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本寺已经闭寺了,不知施主有何事?”
方青回了个佛号,合十道:“小师父,天色已晚,不宜赶路,不知在下可否借宿一晚?”
见他只身一人,只为借宿,小僧错身,让了他进去。
“阿弥陀佛,施主请跟贫僧来。”
掩在不远处一棵迎客松枝丫上的贺琛看着方青进了寺庙,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抬眼扫向那寺庙的名字:普行寺。
方青进了寺,被领到了一处禅房安顿,小沙弥随后送来了一份斋饭,他吃罢之后,就洗洗睡了。
趴在房顶上瞧着的贺琛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逃走,就为了跑来寺庙吃一顿斋饭然后睡觉?脑子莫不是有病吧?
饭哪里不能吃觉哪里不能睡啊?
还专门出了城,害得他的踏雪无痕毫无用武之地走走等等浪费了一个时辰,他倒是吃饱睡了,他这儿还饿着呢!
贺琛撇撇嘴,摸了摸肚子,四下张望着,想着找去寺里的厨房倒腾点吃得犒劳一下自己。
一条羊肠小径上,约摸七八岁的小沙弥头上顶了小坛子,怀里抱了个油纸包,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前去。
这般蹦着,那酒坛子竟还在他头顶,稳立不落。
猫在树丛里的一双眼睛看得称奇,鼻息间嗅着那诱惑人的肉香味,口水都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眼珠子一动,而后如一头恶狼一般快速冲了出去。
只觉有一阵狂风刮过的小沙弥回过神来,就见怀里的油纸包和头上的酒坛子都不见了影。
他一愣之后,拔腿狂奔。
啊……有鬼啊!
片刻钟后,小沙弥冲进了一处院落里的禅房,惊魂未定的冲着那盘腿在蒲团上打坐的白胡子老僧喊道:“师父!有鬼呀!”
那老僧掀开眼皮瞅向小沙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寺庙乃佛门净地。”
小沙弥委屈的脚尖擦脚尖,“可是师父的酒和鸡腿被风一吹就不见了,不是有鬼还会是什么?”
“什么?老衲的酒和鸡腿不见了?!”老僧嘴角一抽,满是褶皱麻子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空忍啊,莫不是为师近来对你太纵容了,你怎么总打诳语呢?上次为师才与你说过,你与佛有缘,别沾酒肉,你竟听不进耳,又偷沾,偷了还撒谎。”
小沙弥万分委屈,红了眼眶看着自家与佛无缘总吃酒肉的师父,撇嘴哭了起来,“空忍不曾偷吃,先才走过选竹斋,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向空忍卷了过来,然后酒和鸡腿就不翼而飞了,确实如此,空忍不打诳语。”
瞧着小徒弟哭的抽抽噎噎的,老僧嫌弃的撇了撇嘴,却不得不招手让他过来,摸着他的秃脑袋安慰起来。
谁叫他脑子一抽,捡了个小屁孩当徒弟呢。
今晚没吃着酒肉的老僧很不开心,好不容易趁着年节将至来烧香拜佛的信徒少了许多可以正大光明在禅房喝酒吃肉了不用躲去后山八角亭,这才第一晚上,就让他吃不着?
他不由怀疑起寺里出了内贼,竟敢跟他抢吃的了?
要吃自己不会去弄?老虎嘴里抢食,胆子肥啊!
看来最近真是太闲了,闲出蛋来了,他得给他们找点事做才行。
那颗正躲在佛祖宽阔的背后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得满嘴流油的“蛋”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吃饱喝足后,贺琛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裹着一方土黄色的禅布紧贴“佛臀”美滋滋的睡了。
翌日是被和尚们敲木鱼的声音吵醒的,他翻了个身,下意识想骂人,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硬生生闭上了嘴。
他爬到边沿处微微探了半颗头出来看,大殿里坐了排排灰衣和尚,正敲着木鱼诵经呢。
等等,那最后面的和尚怎地那般眼熟?
贺琛眨了眨眼睛,细细瞧了瞧,便看见与其他和尚不同之处,他僧帽下耳边看得见的地方是有头发的。
好家伙,这厮好不容易逃走了就为了跑来这普行寺当和尚?
好在还没剃发,不会待几天就看破红尘真的剃发出家了吧?
这般没出息,不知道苏姐姐为何叫他来跟着他,还这般大费周章,还不如窝在温暖被窝嗑瓜子看话本子呢!
贺琛贱贱的想着,便见和尚们陆续起了身,依次往殿外去了。
那方青自也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贺琛觉得有些没意思,走出殿外,才发觉外面下起了小雪。
已经二十八了,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呀。
过年多热闹,在这寺中待着多没劲,傻子才跟这待呢,他要下山去,他要看舞龙舞狮。
贺琛打了个摆子,从东边一处院墙翻了出去,冒着雪快速冲下了山,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进了城。
那时候,寺庙后门,一行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打扮的和尚也正好迈出门,往后山去。
雪下的并不大,落地就化,堆积不成。
二十数个和尚或扛着铁楸挖锄,或挑着箩筐,踩着拌在泥里的腐叶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拐过几处山坳后,缓缓消失了身影。